第910章 文人皆宮怨(第2/2頁)

盡管杜士儀覺察到王縉入仕這些年來,心性也好,行事手段也好,都和當年那跟隨在兄長身後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完全不同,可如今王縉這般焦急的樣子,又讓他想到了當年王維被貶濟州司倉參軍後,那個為了兄長而將張嘉貞苗延嗣等輩恨之入骨的身影。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對王縉將利害剖析清楚。

“我要摩詰入幕,看起來自然很簡單,但你昨天也應該聽到了,陛下既然認為摩詰文學才俊,在邊地乃是暴殄天物,朔方和涼州盡管一個在北一個在西,但全都是邊鎮,又有什麽不同?而且,近日看似安定的朔方也會有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局。”

見王縉頓時眉頭一挑,分明已經有所不快,杜士儀也沒放在心上,繼續說道:“至於嶺南,是被罷相的張九齡出身之地,雖聽似蠻荒之地,遍地蠻夷,可這些年來也漸漸多有才俊,否則也不會多出南選來。以摩詰的為人秉性,選人定然對他心悅誠服,而若有傑出之士能夠得他舉薦到京城來參加科舉,名列前茅的可能性自然很不小。到了那個時候,你難道不是如虎添翼?”

如果不是昨天杜士儀在千秋節那場夜宴結束後,就被天子召入了興慶殿,王縉早就來了。今天上完早朝他在禦史台應付了一下就匆匆趕過來,正是寄希望於杜士儀能夠幫忙。最初得到那樣的答復,他心裏不無怨懟,可聽到最後,他不得不承認,杜士儀說的也確實有些道理。可是,一想到李林甫當政這幾年來,他幾乎無有寸進,而且幾次被調出朝中,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提出了另一個提議。

“阿兄之事,我可以依你,不過,我也另有一件事想問君禮。李林甫在朝一手遮天,你雖鎮守朔方在外,可難保他不設法蒙蔽君王。與其生死榮辱決於這麽一個奸相之手,你就沒有想過自己入政事堂拜相麽?你固然還不到四十,可入仕十八年,歷官十任,無人可以指摘你的資歷!而且,只要你振臂一呼,必然應者雲集,屆時只要把李林甫這塊絆腳的石頭搬走,你盡可施展抱負!我雖不才,可這些年也結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友人!”

是啊是啊,連葉建興那種志大才疏之輩,也是你結交的人!

杜士儀腹誹了一句,但說出口的話卻緩和得多:“夏卿,你所言雖說美妙,可卻太高看了我,小覷了李林甫。這麽多年來,他歷經眾多要職,很少出過紕漏,吏部侍郎任上,我好容易找到他一個錯處,可卻被他摘得幹幹凈凈。更何況,人人都知道他親近惠妃,乃是壽王黨,可如今即便太子立了旁人,他依舊深得聖眷,屹立不倒,看到這些,你還不明白麽?”

“你的意思是……”

王縉不比王維,權力的欲望也好,為官的眼光以及手段也好,全都更勝其兄何止一籌。他一下子明白了杜士儀的言下之意,盡管他很想否認那種潛在的可能性,但武惠妃之死,他通過之前努力交好的宮中內侍,隱隱約約也聽說過一些風聲,所以對於李林甫竟然能夠屹立不倒,他一直覺得匪夷所思。也只有天子打算讓李林甫和太子兩兩抗衡,自己坐山觀虎鬥,這樣方才能夠解釋李林甫為何還能安坐相位!

“真是沒想到……好,我就只當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忍下這口氣!明日你啟程回朔方,我怕是無法相送了,告辭!”

王縉來得快走得快,以至於王昌齡宿醉醒來時,這位禦史台排名前列的侍禦史就仿佛沒有出現過似的。

留在長安的這最後一日,杜士儀和王昌齡兩人少不得抽出空來看了看這些日子拜訪者留下的墨卷,其中雖少有極其出類拔萃的,但也有些人值得稱道。當王昌齡翻開其中一卷一目十行看完之後,突然擊節贊賞道:“好一個綠錢生履跡,紅粉濕啼痕!”

杜士儀被王昌齡這一聲嚇了一跳,等其送了那墨卷到眼前,看到那一首《長門怨》時,他暗自嘀咕了一聲但凡文人,都愛自比妃妾,寫什麽宮怨詩,隨即便念出聲來:“君王嫌妾妒,閉妾在長門。舞袖垂新寵,愁眉結舊恩。綠錢生履跡,紅粉濕啼痕。羞被桃花笑,看萶獨不言……咦,是岑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