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割袍斷義乎?(第2/3頁)

“都這麽多年沒見面了,郭使君你還真是老樣子一點沒變。我這段詞兒練了好幾天,總算背得不錯。”

郭荃幾十年閱歷豈是等閑,一下子意識到了侯希逸的意思,頓時瞠目結舌。但他很快就醒悟了過來,遂沉下臉道:“你別來這一套糊弄我!”

“我有杜大帥的信帶給你,不過嘛,郭使君你都說了一個滾字,我決定暫時不拿給你瞧了。”侯希逸見郭荃那張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仿佛隨時準備和自己打上一架,他便舉起雙手道,“我真的不是耍你,剛剛我說的那些話,之前背的時候,就覺得字字句句說到了我心坎裏,所以剛剛說出來的時候方才那麽氣勢十足。郭使君,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沒有半點怨言。要知道,陛下還曾經動過心念,打算把舉國之內的軍政要務全都交給李林甫。”

“你別東拉西扯,杜大帥的信呢!”

口中雖不答,郭荃的心裏卻很清楚,侯希逸所言確實也戳了他的心窩。宇文融的貶死固然是自己有錯,政敵傾軋的關系,但李隆基過河拆橋,既然括田括戶的巨大所得已經填補了國庫和太府內府,自然也就沒有力保這樣一個昔日最看重的能臣。相形之下,當年宋璟的下台,何嘗不是其對錢法和私鑄下手,於是觸及了一大批人利益的關系?至於李祎、張守珪這些人,固然有其不謹慎的地方,可天子何嘗不曾猜忌?李祎家眷在長安,張守珪家眷則在洛陽!

當今天子連親生兒子和後妃都能舍得,至於臣下又何嘗真正放在眼中?

時人刻骨銘心的忠君以及上下之分,早已在郭荃心中不知不覺打開了一條縫。而如今侯希逸的這些話,讓他心中的縫隙不知不覺開得更大。當他從侯希逸手中接過那個竹筒,瞧見上頭那個印章時,他已經沒有多少懷疑,啟封後拿出那幾張信箋,看到那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字跡,他就更加深信不疑了。他和杜士儀初任萬年尉時與其共事,至今相交二十多年,哪裏還會不認識杜士儀的字?

最初幾句並不是寒暄,卻是道歉,就郭荃自雲州任上之後就一路蹉跎的仕途道歉,就兩任節度卻無法照拂昔日舊友舊屬而道歉。郭荃看著不禁搖了搖頭,等繼續看下去之後,他方才陡然一驚,遂又擡頭看向了侯希逸,隨即又立刻低下頭來,快速將一整封信從頭看到底,最後竟是發出了驚咦聲。

“侯希逸,你竟是……”

“當然是聽了杜大帥的,我當初才沒有和那安胖子去爭,否則以我從前的個性,烏知義一死,我非得和他爭個頭破血流不可!”

說到這裏,侯希逸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郭使君,你我在雲州分屬文武,唯一相同的就是,都不怎麽看重宦囊所得,所以,那些前來巡查的禦史也好,中官也好,我們都沒送過禮,故而時過境遷,我們自然是分不到什麽好官職。如果當年杜大帥不是囑人照顧好我的家人,又給他們指點了一條生財之路,只怕我就算以一封血書調任平盧,也和開元八年從幽州回平盧一樣落魄。這世道,不會送禮,不會結交,休想有什麽好下場。安胖子能有今天,靈巧善媚,逢迎拍馬,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你知道他當初打發那位前來巡查的禦史中丞時,拿出了多少身家?全部,他把全部身家都送了出去!”

“可杜大帥既然知道……”

“杜大帥知道又怎樣,安胖子當初向朝中告發張守珪的時候,找的不是別人,正是右相李林甫,有這樣的人力挺,再加上安胖子一直都會做人,誰會說他的壞話?現如今不再是宋璟和張九齡直言勸諫,陛下就會聽的時候了。陛下喜歡的人,不容別人指摘!至少,我是不會去做這種事的!郭使君,你是只打算在青史上留一個因直言左遷的名聲,還是不惜一時之名,暫且三緘其口,以待將來?”

杜士儀這封信上已經暗示過了,安祿山的崛起既有朝中權臣的扶持,也有天子的好大喜功和偏愛,與其螳臂當車,不若避其鋒芒,甚至隱伏待機,等待異日能夠有所作為的一天,不要把有限的力量耗費在無意義的爭鬥上。想到當年和這個爭和那個鬥,最終白白死了的宇文融,郭荃終於長嘆了一口氣。

“好吧,我就裝聾作啞一回,再不管閑事!”

當侯希逸走出太守府的時候,忍不住眯著眼睛擡頭看了看天。他當初也曾滿腔忠君愛國之心,可這些年來,他的熱血早就冷了。安祿山這種貨色也能夠博得朝中滿堂彩,朝中人人歌頌盛世太平,卻沒看到在那些鄉野之間,平民逃亡,將卒困苦,地方官大多數平庸無能,所謂的太平景象下,其實早已經千瘡百孔!明明以府兵授田為基礎的租庸調稅法早已完全崩潰,可朝中仍然固守著這一老套,不思變革,把持要務的都是不容人之輩,他已經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