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章 課業檢查(下)

“這說的是西漢初年兩位宰相蕭何與曹參的舊事,蕭何做宰相時以賢能知名,自他死後曹參繼任為相,但他這個相國上任數年,卻只是遵循舊制沒對蕭何生前制定的政令有一字改動……”

“黃老之學!”

“竹林七賢!”

“梁以代齊!”

隨著嚴老夫子一個又一個問題拋出來,唐缺依稀有回到後世大學考場的感覺,眼下他在做的就是解答一個個名詞解釋,好在這些問題都在中文系主幹課程覆蓋範圍內,所以倒也盡數答了下來。隨著他應答如流,嚴老夫子的坐姿也越來越正,原本一直微眯著的雙眼早全部睜開。

“這老夫子什麽意思,眼神看著這麽古怪?”正在唐缺心思紛飛的做著名詞解釋時,出去老長時間的先生走了回來,湊到嚴老夫子身邊也不知低語了幾句什麽。

先生說完,站起身來的嚴老夫子再次將缺全身上下仔仔細細來回打量了幾遍,比之剛才,此時的他看向唐缺的眼神兒明顯少了幾分端肅,多了幾分欣喜。在這樣的眼神下,唐缺也無心再說,草草幾句將問題做結。

“先生並不曾給你講解,這些史實典故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家準備課業之余向村中開蒙的同伴請教而來的。”《兔園冊府》乃是開蒙第一書,只要上過學的人都學過,這麽說自然不會有問題,唐缺還真不相信這兩人能接著問他到底請教的是誰?

既能下苦功學習,又能不恥求教,嚴老夫子聞言後看向唐缺的眼神兒益發和煦了,“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恩,不錯!這五日足見你勤力了。《兔園冊》的檢查就到此為止,你且來書案寫幾個字看看。”

說到這個,唐缺再沒了剛才的底氣,毛筆字他這可是剛剛起步,五天時間就算他再勤力又能如何?但避是避不過去的,明白這點他也就沒故作扭捏,到案前取筆盡可能以最好的狀態寫下“竹林七賢”四個大字。

盡管他已經很努力了,但不得不說的是,這四個字寫得真醜,醜的連他自己都看不過去。

看到他寫出這四個字後,先生長出了口氣,嚴老夫子倒沒如唐缺想象中的那樣皺眉,反而微微頷首點了點頭。

這才正常嘛!若說在誦書上有天賦倒是盡說得過去,畢竟自《尚書》以來,在前朝史書中關於“過目不忘”的記載就不絕於縷,但字確實要一筆一畫,一天天一年年磨礪出來的。就是書聖王羲之那也是日日筆不離手才有了後來的成就。要是唐缺提筆就能寫出一手好字,那才真是見了鬼了。

嚴老夫子仔細將四個字看了看,“你習字取的是王右軍法帖?”王右軍指的就是王羲之,因他生前任過右軍將軍,所以後人們喜歡依官職稱其為王右軍。

“是,我現在用的正是《聖教序》法帖。”

“由易至難,這個法帖選的好。”嚴老夫子點點頭,又仔細看了看字後才道:“不過路子卻是錯了,行書寫來容易,但得其神髓卻最難,若是前期掌握不好廢了手,異日就算再下苦功也斷難寸進。由楷入行嘛,看來雖是走的笨功夫,但歷來都是地基堅密才能得建高樓,少年人立志高遠自是好的,但好高騖遠卻實是大忌,於此一節上你要戒之,慎之!”

唐缺對書法知之甚少,只是知道王羲之字寫得最好,所以尋思著自己要練時自然就該找他,又怎會知道其間的門道?嚴老夫子這番話聽來沒什麽,對他卻是助益頗大,就不說古人重字,單是避免自己南轅北轍這一點就值得心生感激。

唐缺不是個不知好歹的,聞言收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多謝夫子指點。”

“孺子可教!”心下這般想著,嚴老夫子微微點了點頭,“嗯,你既有意明經一科,想必也存著將來科試的念頭,須知本朝取士法度是科試之後更有吏部關試,這關試‘身,言,書,判’四科中,書就指的是‘楷法遒正’,單從這一節而言也該先練好楷書再說其他。今日回去之後你就暫舍了《聖教虛》,改練鐘元常的《還示貼》吧?”

唐缺還不知道鐘元成到底是誰,雖覺著該是魏晉六朝中與王羲之齊名的書法大家鐘繇,但終因不能確定就沒有多說,只答應道:“好的,我回去就托人幫著從縣城帶。”

“倒也不用廢那麽多周折,我那裏就有一本,你且取去用就是。”嚴老夫子口中說著,人已開始邁步向外走,邊走邊對跟著他的唐缺道:“鐘元常書法各盡法度,實為楷書之祖,尤其是他的《賀捷表》頗有鴻鵠飛張之態,南梁武帝蕭衍評其為‘群鴻戲海,舞鶴遊天’,此誠然確論也!習練他的法帖時不僅要手勤多寫,更要心勤多思。待練好《還示貼》後再來尋我要《賀捷表》,以你的資質及勤力,兩年之後或許能重叩右軍門徑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