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章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原本唐成心裏還有點遺憾,倒不是寡情,實在是他如今位份太低,究其本心並不願礙了別人的眼。

此時見張縣令以一縣之尊在眾人面前對他如此,唐成倒為自己剛才的心思汗顏不已,舍了那些別樣的想法,他擡頭笑應道:“好,學生也正想與縣尊大人手談兩局。”

張縣令聞言給了唐成一個“深知我心”的笑容後,便繼續在廳中巡看。

唐成到自己座位的途中,不消說能感受到許多異樣的目光,只不過這些目光與前次姚主簿來時不同,刀筆吏們多是驚訝,而同來的學子們除了驚訝艷羨之外,更多的倒是幸災樂禍,有些人看看唐成,再看看姚清國與張縣令,隨後再扭頭過來看看他,臉上的表情頗堪玩味。

畢竟來縣衙也有一段時日了,誰不知道姚,張之間的爭鬥?張縣令雖然占著位份的優勢,但現下除了坐衙問案之外,其實已被架空了。姚主簿的名份固然低些,但他是實力派的地頭蛇,再說滿縣衙裏誰不知道姚主簿跟本州馬別駕關系極好。別駕老爺!那可是僅次於刺史的金州第二人!有這麽個後台在,姚主簿在名份上的劣勢也足可抵消。

唐成在如此形勢下還往張縣令身邊靠,豈不是自找不自在?風水輪流轉,這小子近來得意久了,也該是他倒黴的時候到了!

就連本組組長老劉,在經過唐成身邊時都忍不住低聲一嘆。

一時張縣令巡查完畢,姚清國送他出去後,轉了個身兒便向縣衙中姚主簿的公事房而去。

靜聽姚清國說完張縣令巡查的事兒,姚主簿見他還沒走,放下手中的筆擡頭問道:“還有什麽事?”

“倒也沒什麽,就是那個縣學士子唐成……”想到自己少不得要吃一頓責罵,姚清國說話間就有些遲疑起來,但他知道叔叔的脾性,又不能瞞著不說。

姚主簿最見不得侄子的就是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一點男人的果決都沒有,將來還想入流品接自己的位子?再開口時已帶著些不快,“唐成怎麽了?”

“這個唐成似是跟張縣令關系不淺。”姚清國硬著頭皮將剛才所見都說了一遍。

“我讓你查查唐成的底細,怎麽去的縣學,你是怎麽說的?你說他師父乃是州學告老的教諭,林學正看在這個情分上才放唐成到的縣學。”至此,姚主簿臉色已完全沉了下來,“唐成是小事,倒是你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麽辦事還這麽毛躁?連這麽小的事都辦不好,將來還能有多大出息?”

“是,侄兒知錯了。”

“哼。”總算姚清國的恭順讓主簿大人消了些氣,“暫不要動他,下去仔細查清楚這個唐成所有的底細,記住,我是說所有的。”

這天下午,唐成感覺日子極不好過,說的倒不是勞累,而是別人對他的態度突然發生了變化,好像他突然得了能傳染的瘟病一樣,個個都避著他。外人倒還好,本組人也對他如此就實在難受了,本來幹的就是個累活兒,幹活的環境再不好,這就變成了加倍的難受。

世態如此,古今如一。唐成見到這種情況,對手中正在做的事情再沒了半點情緒,得罪了姚清國,他辛辛苦苦在此勞累就沒了任何價值。

打定主意後,唐成本有些焦躁的心重又寧定下來,一如昨日般做著自己手頭的應份差事,直到散班之後,他才單獨跟老劉說了自己要走的心思,一並謝過他這些日子的關照。

“你呀你!”事情至此,老劉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嘆息了一番後才道:“你就是要走也最好多等幾日,否則不定別人怎麽說你,晚兩日好歹面子上好看些。”

“隨他們說去。”唐成笑著拱手一禮後,就轉身去找柳隨風了。他是這次學子們的領隊,自己要走總得知會他一聲,介時好從縣學裏再補人過來。

柳隨風神情淡淡的,似是早知道他會如此一般。唐成跟他也沒有多余的話,說完正事後就出了正廳往縣衙後宅而去。

許是嫌鄖溪地方荒僻的緣故,張縣令的家眷並沒有隨同赴任,只他一人單住在後衙小院裏,跟著兩個長隨和粗使丫頭照顧飲食起居。

唐成由長隨領進房裏時,見張縣令正對著書房墻上的鄖溪縣山川地理圖愁思,而他眼光落處,正是在縣城東北的二龍寨,那裏依稀可以看到幾個掐的深深的指甲印。

見唐成到了,張縣令這才從山川地理圖前轉過身來,隨後也沒多余的話,兩人布枰對弈。

張縣令畢竟心事太重,心不定下起棋來路子就不穩,中間更莫名其妙的下了好幾手臭子,結果棋力本高的他卻最終以四目的差距落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