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財神爺憑什麽要受委屈?

襄州在山南東道實在算得上一個大城,風塵仆仆的唐成牽著馬剛一走進城門洞,頓時就感覺一股漆味撲面而來。

經門洞走進城中後,首先看到的就是道路兩邊散聚著的一個個商隊,這些商隊裏不僅有漢人,更有許多發式奇特的胡人,車馬驢騾,甚或還有駱駝擁在一起,在尚算寬闊的路邊綿延出數裏遠近,人聲嚷嚷,加之馬的嘶鳴,驢子的噴嚏,直使得整個街道喧鬧無比。與眼前襄州的熱鬧比起來,金州實在是差得遠了。

“好家夥!大人你看,這路兩邊的店鋪幾乎全都是賣漆器的。”馮海洲手指著街道半空高高飄起的店招道。

唐成的眼神兒現在就正著落在那些店招上,聞言笑著道:“是啊,要是沒有漆器,襄州又豈會有眼下的繁華!要是沒有這裏的大漆器商,咱們又何必跑到這兒來?”

漆器商就是唐成來襄州的目的,也是他設想中招商引資的對象。

襄州這地方雖然僻處山南東道,卻是天下間最大的漆器生產及銷售中心。“襄州人善為漆器,天下取法,謂之襄樣。”作為百姓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器皿,襄州漆器可謂是行銷天下,不僅是在大唐內陸地區,便是在北方胡人部落及西域蕃國也大受歡迎,甚至還有了一個“庫露真”的專稱。

自前隋開始,襄州就已經是大規模生產與銷售漆器的中心,復經本朝近百年承平,眼下的襄州漆器行業已經發展到了最為鼎盛的時期,這個行業也造就了襄州一個特有的豪富階層——漆器商!

一路看著兩邊的熱鬧景象及店招向城內走去,唐成見馮海洲對道路邊一家客棧視而不見的繼續往前走,遂開口叫住了他,“海洲,這不就是客棧嘛,還往那兒走?”

眼前那客棧門口迎客的小二已經滿臉堆起了笑容,看樣子就要往這邊走,馮海洲忙扯著唐成往旁邊讓了讓,“大人,你看看這家客棧的門臉兒就知道了,肯定得是貴得很,咱們這位份等級要是住這樣的客棧,衙門裏可是不給走賬的。還是往前邊找找驛館正經。”

“驛館那些人啥德性你還不知道,咱們住進去怕是喝口熱水都得自己燒!”唐成笑著搖搖手,“就住這兒了,你這麽遠跟我出來,還能讓你受那罪!”

唐成口中笑說著,人已當先往客棧走去,那一臉堆笑的小二迎上來後,噓寒問暖遞熱手巾把子的,真是殷勤得很。

“兩間上房。”唐成將手巾把子遞還給小二後,扭過頭來對馮海洲道:“你看看,這不比住驛館舒服!海洲,咱們這趟是來做生意的,住的差了,還就讓人看不起了,要省錢也不在這上面。”

到了上房,好生又梳洗了一回,將滿臉風塵之色都洗凈之後,把自己安頓的舒舒服服的唐成捧著一盞熱熱的蒙頂石花向小二問道:“本州最大的漆器商是那家?”

“朱家,周家。”小二不假思索的張口就來。

“不對呀。”小二的回答倒讓唐成聽糊塗了,“那行首是那家?”

他在衙門也呆了這麽長時間,自然知道這時候的工商業各部門幾乎都有行會組織,米有米行,肉有肉行,其它諸如面行、布行、鐵行、藥行、屠行、果子行等等不一而足,對於襄州來說,最大的行會自然是漆器行。有行會就有行首,行首多有本行公推,衙門備案,職司之一就是負責規範和監督本行“行人”的交易,在行業內可謂是一言九鼎。也正因為行首的特殊地位,是以一般而言,每個地方某行當的行首肯定就是本行業實力最強者居之,否則就是當上了也服不了人。

“還沒定,兩家正爭的厲害。”見唐成吃了兩口茶,小二忙提了茶甌給他添上,“朱家是老根底子硬,前兩輩兒人都是本州漆器行的行首;周家的是近十年間躥起來的,不過他們勢頭太猛。自打前不久朱八太爺去世之後,行首空缺,這兩邊兒就爭上了。”

“恩,說得好。”唐成順手兒從袖中掏了一張一貫的飛票撇了過去,“仔細說說,這兩家誰勝出的可能性大些?”

小二一把攥住飛票,待看清楚是整貫的打賞後,臉上益發笑得燦爛了,“客爺,這個小的可說不準,單論生意的話,朱家老底子硬紮些,畢竟是多少年的招牌了。但周家也不松火,也不知他們從哪兒找了那麽些高手匠人,造出來的漆器愣是又結實又漂亮,這小十年真是紅火的不得了。”

說到這裏,小二又往前湊了湊身子,壓低了些聲音道:“要說背後靠的,這兩邊兒也是誰都不讓誰,聽說朱家的是在道衙裏有人,而周家的在道城行軍大使衙門也有根子,就為這,本州的使君老爺都不願意插手新行首的事兒,要不,早就該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