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 賢弟呀,你為什麽不走快一點!(第2/3頁)

“殺就殺了,狗剩都饞嘴好一陣兒了。”男人正在頭上撓著的手斷然一揮,“明天咱再加把氣力多掙些回來就是了。”

“嗯……那就殺一只。”受當家的情緒感染,語調也很輕快的婦人惡狠狠的下了決心,“這天兒還不熱,燉上後能多吃幾天。”

兩人正說著時,渡船來了,整個渡頭越發熱鬧,跟著那對滿臉笑容的夫妻踏上渡船時,唐成只覺心裏暖洋洋的,很溫暖。

渡船行至河中央時,一聲淳厚綿長的鐘聲隨著江風悠悠傳來,鐘聲一響接著一響,為滿是溫暖煙火氣息的渡船平添了幾分出塵的韻味,對岸山林間的鹿門寺開始晚課了。

鹿門山,漁梁渡,還有這悠悠而來的山寺鐘聲,這些東西使得唐成心中猛然一動,隱隱間腦海裏似是浮現出什麽來,卻又一閃而逝的沒能抓住。

這等靈光一閃的東西就好似春夢,春夢了無痕,醒了之後再要去想時,越是用力卻越是沒了痕跡。

想來想去也沒回憶起來的唐成下了船,與那些急著回家蜂擁往山腳河村走去的人不同,他獨自一人披著漸漸沉落的夕陽往山中走去。

今晚只能是在鹿門寺投宿了,幸好唐成想去的龐公巖就在前往鹿門寺的途中。

沿著兩邊綠意初萌的山道向上行去,雖然已經是黃昏時分,但唐成走的並不急促,平日裏盡是個忙,此番回金州之後更是得忙上很長一段時間,像眼下這般漫遊山林,追訪古跡的時候怕是不多嘍。

安步當車,唐成悠然上行,鹿門寺看著近,走起來卻遠,在他的山行之中,夕陽漸漸沉落下去,一輪如洗的明月從遠處的樹梢上升了起來。

當唐成終於到達龐公巖時,山林中已騰起了一片淡淡的霧氣。

寂靜清幽的山林月夜中,唐成伸出手去輕撫著龐公巖,心中油然浮現出一個面容高古的隱士形象來。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之時,厭惡官場汙濁的名士龐德公因不堪朝廷的屢次征辟,遂以入山采藥之名一去不歸,左近鄰居皆傳其入山修道並最終證道成仙,其實這位隱士卻是到了這鹿門山中,便在這塊巖石邊搭建茅屋,自墾山田、自取山泉、過著自耕自食、自釀自飲的隱逸生活。

自漢末至今,時間已過去了五百年,五百年滄海桑田,龐德公早已隨風而逝,但他對人生的選擇,就如同這塊標舉其高潔志向和隱逸情懷的龐公巖一樣,注定了永不會隨著時間而風逝,且將歷久彌新,與後來的陶淵明一起,為一代代不得意以及不堪紅塵磋磨,不堪城市煩擾的後人構建一座精神的桃花園。

撫著龐公巖追慕古人,良久之後,唐成一聲輕嘆道:“其實生活也可以很簡單,快樂也可以很簡單的。”

說完之後,唐成又自失的笑著搖了搖頭,要是自己現在已經六十歲的話,那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這種生活,但是現在……還不行,還不想,也過不了。

沒有艱辛的勞作就體會不到小憩時的愜意。同樣,沒有年輕時執著努力的經歷,隱逸時面對如斯山景的回憶也該是太寂寞了吧?

而他現在就正是該執著努力的時候,是為異日年華老去時積攢下足夠回憶的時候。

在這樣的隱逸聖地,自己感受到的反倒是該要強化用世之心,這算不算褻瀆前賢呢?唐成自嘲的一笑後,循著旁邊的亂石登上了龐公巖。

站在龐公巖上,看著寂寂清清的山林,淡淡的林霧漸次騰起化為薄薄輕煙,在皎皎月輝的照耀下,煙和樹就有了許多的層次與輪廓。

這月,這煙,這樹終於幫唐成找回了前面渡河時一閃而逝的靈光!

輕披一身明月星輝,龐公台上心清如洗的唐成一任靈光乍現下勾起的這首詩從口中流瀉而出:

山寺鳴鐘畫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人隨沙路向江村,余亦乘舟歸鹿門。

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樵徑非遙長寂寥,唯有幽人夜去來!

將這首孟浩然的隱逸名篇《夜歸鹿門寺》吟完之後,唐成油然吐出一口氣來。

看到了龐公巖,看到了這般“鹿門月照開煙樹”的美景,再附庸風雅的吟一吟這首畫龍點睛的《夜歸鹿門寺》詩,吟完後猶覺唇齒留香的唐成但覺今天突然興發起的訪古之幽情已經徹底釋放了出來,雖然按後世的話說他今天這舉動實在有些裝逼,但他自己卻從這段經歷中實實在在的感覺到心中如遭水洗,由內到外透出一股子幽靜清寧的放松。

思古,訪古已畢,唐成正欲下巖繼續往鹿門寺進發時,驀然便聽身後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道:“好一個‘樵徑非遙長寂寥,唯有幽人夜去來’,好一個幽人,好一首脫盡人間煙火的隱逸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