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 數百千人聯袖舞,一時天上著辭聲

這一夜月光如水,與大雅至正園左右僅有一墻之隔的趙家園子裏卻是份外的熱鬧。

趙家園子自然比不得大雅至正園來的精致,但好在這是綠樹繁花最盛的夏日,兼且又是夜晚,園子裏的樹木花草在如水夜光的洗濯下倒也呈現出一片朦朧婆娑的韻致。便在這一片婆娑朦朧之中,許多身穿團衫儒服的士子們手執花燈,四處遊移,或仰頭望月,或低頭看花,這樹影,這花燈,還有那青衿的儒服,在月光的映照下,為整個趙家園子平添出幾分濃郁的詩情雅致。

這,便是何仲達等人組織的秉燭夜遊會。

在四角及內裏六盞花燈的照耀下,趙家園子正中的山亭亮如白晝,此次文會的發起者何仲達等人便坐在此亭之中。

亭中的石桌上安頓有一桌素席,王群玉愜意地看了看亭下園中秉燭尋詩的盛況後,轉過身來捧起身前酒盞笑著邀飲道:“昔者,前朝魏文帝《與吳質書》中曾言:‘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燭夜遊,良有以也!’,今晚之秉燭詩會,正是繼前賢道統,於會詩之中,更有告誡諸生當知少壯努力之意,卻不知這諸生秉燭尋詩之時,是否能明悟我等一片苦心。”

坐中上首的何仲達聞聽王群玉此言,從亭下園中收回目光,自得的拈須一笑道:“前朝魏文帝此言正是老夫舉辦此次文會的立意之所在,文山知我!”他此言即罷,亭中王群玉等人少不得要贊一聲:“達翁用心良苦,不愧為詩壇主盟。”

呵呵一聲輕笑,何仲達擺擺手道:“除此之外,老朽也希望借此次文會使諸生牢記先魏文帝之遺教:‘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也’,詩文既為經國不朽之盛事,則為詩為文之時便需潛沉心性,存不得半點浮躁幸進之心,於今晚與會之後輩而言,若能明了這一點,倒比作得三五首佳作更令我輩欣慰啊。”

“達翁此言極是,極是啊。”王群玉將手中淺呷著的酒盞往桌上一頓,注目著一墻之隔的大雅至正園道:“唯有後進能潛沉心性,摒棄浮躁幸進之心,方可堅我文壇道統。小兒輩嘩眾取寵之舉,終究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嗯。”何仲達拈須一笑,“文山,你既明我意,稍後點評後學詩作時,便勞你將先魏文帝這兩番遺教曉諭諸生。”

“後輩一時沉迷,我等身為先學,為其指點迷境正是義不容辭。”王群玉聞言,這番答話裏當真滿是一副天下舍我其誰的慷慨。

“好,一並再告知諸生,類似文會今後會定期舉辦,凡果有才華者,吾等必不久掩其華。既然有此文會,彼輩平日便當潛沉心性,沒得再如前些日子一樣,手捧詩文亟亟穿梭於勾欄酒肆之門,惹得城中百姓議論紛紛。”言至此處,同樣看著一墻之隔的大雅至正園,何仲達已是沉下臉去,“長此以往,斯文敗壞,辱沒先聖,道統何存?”

眼中看著大雅至正園,何仲達憤然而出的這四句當真是凜然大義,擲地可作金石聲!

“達翁放心便是。”亭中另一位皺紋滿面的老者呵呵笑道:“那大雅至正園至多一酒肆而已,前些時日雖能攪起一些風雨,不過是占了先聲奪人的便利,其距士林既遠,根基又是不穩,待我等這道統所繼的文會定期舉辦之後,彼輩那野狐禪也就念不下去了,三兩次文會之後,我料後輩諸生必能善辨是非,重歸正途。”

“素翁說的好。”聞言,何仲達端起面前酒盞道:“列位,我輩必當戮力同心,以護道統,來,飲勝!”

“叮”的一聲酒盞碰響聲中,滿飲此盞的何仲達等人相視一笑,信心滿滿。

笑過放下手中酒盞後,幾人不約而同的扭頭向看著那一墻之隔的大雅至正園。

大雅至正園中一片靜默,往日在這時早已響起的琵琶及歌詩之聲半點也無,在趙家園子花燈處處的反襯下,愈發顯的寂寥。

看到這一幕,幾人回頭相視之間又是一笑,前些日子不過是被大雅至正園先聲奪人的唬住了,如今既然已經反應過來,則數百千年道統傳承的號召力與影響力又豈是那些野狐禪可比的?

……

“阿成,差不多了吧。”大雅至正園內,關關擡頭看了看月色後,向唐成道。

“恩。”唐成點了點頭,“對了,隔壁文會的題目沒錯吧。”

“詠物,早幾天前就定下的,錯不了。”關關手指了指分隔著趙園與大雅至正園的圍墻,“我派的有人盯著,那邊差不多的時候他會來通知的。”

“那些個孔明燈也準備好了?”見關關點頭之後,唐成有些自失的一笑,“倒有些緊張了!嗯,你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請客人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