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章 自問(第2/4頁)

白天忙著這些事情,晚上唐成也沒閑著,收工吃完晚飯之後,他便帶著文吏與農人木匠們齊聚在那個最大的帳幕,炭火烤著,滾酒呷著的閑聊。

聊天的話題只有兩個,第一個是這些農人們對自己這幾十年種田經驗的總結與交流,舉凡務弄田地、播種、間苗直到收割整個過程無所不包,誰有什麽心得和竅門兒都可以隨意說出來。

第二個話題則是農人們對現有農具的“評估。”現有農具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希望能達到什麽效果都一一說出,隨後大家再議論,而後由木匠們集中討論後再據這些經驗豐富老農們的意見給出反饋,這個農具能改,怎麽改,這樣改了合適不合適;那件農具改不了,你提的那個想法雖好,但我們根本做不出來,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每晚這樣的討論唐成只是充作一個話題的提出者及引導者,他並不說太多的話,越是如此效果越好,除了第一晚的討論氣氛有些拘謹之外,慢慢的農人及木匠們也都能放得開了,這氣氛頗有些像後世裏常說的“神仙會。”在座人等無分尊卑暢所欲言,在這樣的氣氛下農人及木匠們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想說的不想說的都說了出來,甚至就連以前想著說了之後會惹人笑話的想法也都說了出來,反正其他人興奮之下也都是這樣做的。

農村裏閉塞,這些個種田高手及木匠們平時那有這樣跟同行中佼佼者交流的機會?此番拜唐縣令所賜將大家聚集到一起,積攢了多年的心得與構想噴薄而出,靈感撞擊靈感,火花刺激火花,他們幾十年積攢下的每一點經驗心得,每一個出自數十年實踐的構想就這樣一點一滴的被挖掘出來積累到了一起。

身為主持人的唐成除了不多的開場白與總結之外,其余時間多是含笑靜聽,並對每一個發言者投上贊賞的一瞥,偶爾也會在眾人說話的間歇說上幾句調動氣氛或是撥正話題的話語,在保證神仙會方向正確的同時使帳篷內的氣氛更加熱烈。

總而言之,不管是對於農人還是木匠們來說,這都是他們一生前所未有的經歷,與以前仰望中高不可攀的縣尊共處一帳,與同行的佼佼者們絮叨自己最擅長也是最喜歡的話題,這種感覺,嘿,真是沒得說了。

這樣的神仙會唯一苦的就是唐成帶來的那些文吏,他們從沒經見過這樣的場面,就是聽說都沒聽說過,堂堂一縣之尊居然與這些泥腿子及操持賤業的匠人們共處一帳並將其待若上賓,更要命的是縣尊大人的那道諭令,他們必須確保把這些泥腿子及匠人們的話給記錄下來。

文吏們心底是瞧不起這些人的,但他們不敢違背唐成的諭令啊,就如今龍門縣衙的形勢,只要是縣尊大人發了話,別說違背,就是磨嘰一下都不敢,這位大人沒公事的時候看著且是和善也好相處,但一旦涉及到公事上那可就立馬兒跟換了個人一樣。

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跟著他辦事,只要不能做到令行禁止,這位大人收拾起人來可是不帶半點手軟的,混?想都別想,現如今每遇到縣尊大人吩咐差事時,誰不是乍起兩只耳朵來聽,唯恐漏聽了一句損了飯碗。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龍門縣衙裏的飯碗可比不得以前嘍,這裏面盛裝的可是沉甸甸的雙倍月俸,說出去羨煞人。就不說這好處,單從面子上講也是光彩,經過那兩次大清人之後,如今滿城裏聽說誰是衙門裏跟著唐縣尊吃飯的,百姓們多是要高看一眼,誇一句“能耐人。”

這樣有實惠有面子的飯碗誰想丟?你要是真混丟了不說街坊四鄰怎麽戳脊梁骨,就連渾家也少不得要罵一句窩囊廢,以前丟了差事還能說衙門太黑,自己這樣的老實人受欺負,把責任上官身上推,現在這一套卻是不太行得通了,信得人越來越少。

如此一來可就苦了這些文吏,農人木匠們你一句我一句滔滔不絕,連累著他們手中那支筆搖的就像疾風吹弱柳一樣,這時節那還顧得上什麽字體字法,只要能明白意思就是最大的王道,一晚上的神仙會開下來,放了筆手都停不住顫,活活的累抽了筋。

幾個跟來的文吏私下議論起來自然也少不了抱怨,直說這日子真是要了人命了,此刻再回想起伺候前幾任縣令時的縣衙生活都是一番唏噓,要論輕松程度,這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只是那樣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復返了。

說完抱怨發完牢騷,幾個文吏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下卻有著同樣的心思,即便眼下再累,但要真讓他們再過以前那種日子卻是誰都不願意了,人在放松時候的愉悅程度是與此前的忙碌程度成正比的,簡而言之就是一句——前面越忙越累的充實,休息的時候玩的就越爽,感受到的愉悅程度就越高。天天玩天天混,玩到最後混到最後連自己都沒勁了,即便是閑著也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