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邀五公齊瞻年節禮 對空房捧讀絕情詩(第2/6頁)

“爹,咱姐叫彩鳳,可京城裏的人,不管老少貴賤,都只知道李太後,卻是沒幾個人知道她叫李彩鳳的。那個銅豌豆張口說出‘女的都是大彩鳳’,可見,咱姐不管權勢多大,地位多高,還是咱李家的人。”

武清伯咧開嘴憨憨地笑了。自從戚繼光禦前告狀以來,武清伯一直擔驚受怕。他不單聽信駙馬都尉許從成和兒子李高的唆使,表演了一場假上吊的鬧劇。自那以後,他還到處求神拜佛,尋求趨吉避兇的良方。皆因他知道張居正把這事兒揪住不放。他不知張居正究竟想要怎樣,會弄何等的套路懲治他,心中猜詳不出,故每日愁眉苦臉,吃飯飯不香,睡覺睡不穩。十幾天前,他聽說揚州方面已把邵大俠與胡自臯捉拿起來,心裏頭越是發毛。他害怕邵大俠說出事情真相,自己縱然橫下心來不認賬,但那要費多少口舌?還不知讞審的官員會不會成心作對。這樣魂不守舍的日子又過了一二十天,忽又聽得消息,說邵大俠已經在揚州漕運大牢裏“畏罪自殺”,他頓時心下犯嘀咕:“這人五閻王不要,六閻王不收,怎地就會自殺?”正自將信將疑,昨兒又接到宮裏頭的傳信,說是李太後明日要派人往武清伯府中送年節禮。乍一聽這消息,武清伯父子欣喜若狂。李太後這一舉動表示,他們父子二人已徹底從“棉衣事件”中解脫了。因此李高便向父親建議,為了沖沖府上的黴氣,幹脆趁姐姐送年節禮之機,把京城裏的勢豪大戶請一些來,讓他們目睹“送禮”的盛況,好回去宣傳宣傳,咱李家無論啥時候兒,都還是京城裏頭的第一號皇親。武清伯素來只喜歡銀子不喜歡張揚,但這回確實受夠了“窩囊氣”,也就真的想在眾人面前挽回些面子,便欣然同意了兒子的建議。因此,從昨天夜裏開始,武清伯府上就已忙碌起來,到今兒個早上已是一派盎然喜氣。

過了辰時,被請的客人陸續到齊,來了二十多位,都是京城裏頭叫得響的人物,他們中地位最高的,當數鎮國公朱希孝。他是開國元勛朱能的後代,到他這裏,已世襲了九代。這朱希孝為人謹慎,從不招惹是非,因此在勢豪大戶中人緣極好。張居正對這位爵位最高的王公也極為尊重,正是他的鼎力推薦,朱希孝還被皇上任命為錦衣衛鎮撫使,轄控錦衣衛南北十六衛營兵,也算是朝廷中第一號武臣了。他之到來,令武清伯甚為高興。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大約巳時一刻,忽有門子滾葫蘆般跑進客堂,跪下稟道:

“老爺,宮裏頭的牌子到了。”

李高連忙出門迎接,一會兒,李太後名下的隨堂太監萬和就隨著李高走進了客堂。一看到客堂裏坐了不少貴賓,萬和禁不住一愣,這些人,多半他不認識,但像朱希孝、許從成這樣的顯貴,他還是打過交道。他當即先朝在座的諸位勛貴抱拳一揖.然後再對武清伯施禮言道:

“老大人,太後李娘娘差奴才前來送禮。”

“好哇,咱閨女啥時候兒都惦記著我這把老骨頭,”李偉一臉的紅光,不無炫耀地說,“萬公公,太後這一向可好?”

“好,每日還是抄經念佛。”

“咱那小外甥呢?”

“小皇上除了溫書習字,還要閱讀各地奏折,處理軍國大事,每天忙得很哪。”

“啊,閨女給咱捎話兒了嗎?”

“捎了,”萬和拘謹慣了,回話極有分寸,“李娘娘要你老人家保重身體。”說罷,喚過隨他前來的兩個小火者,將一個禮盒兒擡到客堂裏當場交付,然後領了賞錢辭謝回宮去了。

萬和一走,客堂裏的氣氛頓時又活躍起來,第一個起身離席,搖著臃腫的身軀走到禮盒兒跟前的是許從成,他繞著禮盒兒走了一周,煞有其事地感嘆道:

“俗話說,親不親,一家人。你們看看,大凡什麽事到了節骨眼兒上,還是親情為大吧。”

許從成這些夾塞兒的話,在場的人一聽就懂——這是暗指“棉衣事件”。於是,客堂裏七嘴八舌議論開來:

“有些人手伸得特別長,想攪和皇上家裏的事,這真是自不量力。”

“別看皇上小,李娘娘又是女流,其實他們心裏頭亮堂得很。心中判得出忠奸來。”

“今年的子粒田征稅,咱白掏了四千兩銀子。”

“我呢,我還不是一樣,碰到這種人當道,我也只好日食三餐,夜眠一覺,無量壽佛。”

“別急,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君不聽古人言,千人所指,無病自死。”

許從成點一把火,把眾人的憤怒都引了出來。除開朱希孝,這些人都是對子粒田征稅極為反對的,腹誹藏之既久,借機泄憤也事屬必然。朱希孝對這些偏激之詞聽不過耳,遂響亮地打了~聲咳嗽,待眾人安靜下來,他才和緩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