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株待兔漢軍一戰摧鋒,坐觀成敗蠻夷聯盟瓦解(第3/4頁)

其實諸葛亮很想開示降意,若是能兵不血刃便弭平叛亂,彼此和和睦睦,盟誓友好,那是最好的結局。可惜一切太平都必須建立在血淋淋的殺戮上,他要建立更大更持久的太平,不得不先讓自己成為冷血的屠夫。

激烈的戰鬥讓遠處觀戰的高定駭得難以置信:“漢人也能這麽不要命?”

戰鬥持續了兩個時辰,瘋狂的搏殺沒有讓雙方退步,疲倦的殺戮反而滋生出綿綿不休的仇恨,仇恨又誕生了新的殺戮,無限循環,以至同歸於盡。

蜀軍中軍響起了悶沉的鼓聲,殺紅了眼的先鋒軍卻在一瞬間抽身離開,揮起的刀從對方的脖子邊收回去,不帶一絲兒猶豫,曾經如同颶風殺入戰場,而今也如同退潮般迅速地退出了戰場。

軍令,這是夷兵不能理解的稀罕玩意兒,他們不懂,軍令比殘酷的死亡更能讓蜀漢的士兵畏懼。

蜀軍要退兵了麽?高定揉揉眼睛,難道勝利竟就這樣降臨了?

但退卻的是有生命的士兵,來的是沒有生命的致命利器。

“開!”中軍樓車上揮旗的校尉響亮地喊了一聲。

早就等得心癢難忍的弓弩手倏忽蹲下,“嘣嘣嘣”的幾聲拉機括,密集的嗖嗖聲像除夕夜爆開空氣的青竹,一片片劈裂開來。上萬支箭整齊地發射而出,在天空攏成巨大而沉重的黑色雲團,宛若撐開得太猛烈的惡魔笑臉,刺耳的撕裂聲震聾了夷兵的耳朵。

然後便是成片的死亡,血仿佛散霧,起初是一行行飛出去,後來是一蓬蓬一團團一片片,汪汪的血海下掩蓋著撕碎人心的慘叫。

諸葛亮不舍得讓士兵犧牲太大,倘若第一輪沖鋒不能擊敗敵人的決戰氣勢,他一定會以保護士兵為根本目的,若是不得不抉擇,他甚至願意撤兵。

兩輪羽箭的殺戮後,夷兵已被密集箭陣折騰得奄奄一息,趁著對方士氣低落時,蜀軍發起了新一輪的沖鋒。又是兩個時辰過後,勝負已成定局,夷兵再也抵擋不住漢軍乘勝追鋒的瘋狂,紛紛丟棄兵器逃亡,觀戰的高定挽不回那潰敗的勢頭,率殘兵撤往牦牛老巢。

“丞相,要不要追?”發令的將官趕來問。

諸葛亮搖了搖頭,語氣低沉地說:“窮寇莫追。”他似乎覺得自己片刻的心軟太不顧大局,只得補充道,“不追窮寇,追蹤巢穴。”

南征第一仗以蜀軍大勝結束,卑水這個在地圖上小得可以忽略不計的偏僻所在,竟就以血淋淋的姿態在歷史上留下抹不掉的印痕。

漫山遍野的蔥蘢都消失在濃慘的血色裏,空氣裏有燒灼的焦味兒,山風依然放肆,卻被那滿目的慘景刺激了,劇烈地哭泣起來,嗚咽之聲不停地回響在險峻山巒。

趙直甩著馬鞭子趕上來,觸目皆是血肉模糊的屍骸,臥在濃翠的風光裏,仿佛一種滑稽的諷刺,他不忍地說:“死的人太多了,平南若是以殺戮為本,丞相豈不有違初衷?”

諸葛亮竟然淡漠地笑了一聲:“那怎麽辦,開示降意,撫綏以德?元公秉持仁善之心,可為廟堂高論,不得為實用之的。”

趙直又被諸葛亮嗆得無言以對,他默想了一會兒:“我只是以為如此以後,若要收服南中人心會更難。”

諸葛亮良久無言,他遠望著戰場上垂落的血色煙霧,遲滯地說:“對,是會很難,但,不能不去攻克難關。”目光平滑出去,翻過遮擋青天的遠山,那爿蜿蜒如斷臂的山峰背後,也許就是傳說中神鬼不能渡的瀘水吧。

※※※

“把雍闿宰了!”

這是高定失敗後諸將的共同心聲,失敗後尋不著發泄點,坐觀成敗的雍闿便成了替罪羊。

三天後,高定在一次接風宴席上割掉了雍闿的腦袋,動手的是他手下的渠率們,雍闿才邁入席間,便被滿腔仇恨的渠率捆了個五花大綁。

雍闿的死亡極具南中特色,是令人心膽俱裂的慘酷。他先被挑斷了手腳筋,背脊骨也用鐵鋤頭敲斷了,再丟入裝滿了毒蛇蜘蛛的鐵籠子裏。諸渠率圍著籠子就坐,著迷地聆聽雍闿痛不欲生的慘叫,一聲慘叫飲一口酒,到那聲音消失,還哀嘆雍闿太不經挨。

關於殺人,其實他們還有很多招數,諸如剝皮灌水銀、臠割一千刀卻不傷心臟、把人倒吊起來曝曬至死等,這些上古時代的酷刑在南中完整地保留下來,每一年每一日都在新鮮生動地演繹。

整個殺人的過程,高定連眼皮也不眨一下,酒水飲得歡暢,摟著女人可勁地對嘴兒,雍闿的腦袋盛在大盤裏送上來,他才擠了兩滴眼淚,說:“非我之願也。”

殺戮是內訌的開始,卻宣告了叛亂的注定失敗。

雍闿死於非命的半個月後,李恢便攻入了益州郡的叛亂腹心,在同一天,馬忠也摘掉了朱褒的腦袋,益州郡、牂牁郡的叛亂迅速地冰消。山花正是爛漫時,勝利的喜報一份接著一份傳入了越嶲郡的諸葛亮大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