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爭戰地挫鋒渭水畔,謀長策屯田五丈原(第3/5頁)

戰鬥僅僅持續了半個時辰,蜀軍依憑連弩攻勢,挽回了幾乎大潰敗的局面,卻丟棄了近千具蜀軍士兵屍體,被迫退出渭水。

涼悠悠的渭水因受了血氣的刺激變得潮熱,整條河紅似晚霞落川,河上河下堆滿了蜀軍士兵的屍體。很多士兵沒有著鎧甲,手裏也沒有拿兵器,他們幾乎是在手無寸鐵的狀況下被魏國騎兵肆意斬殺,蒼白的死亡被春日的暖光映照,晃出令人生寒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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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緩了緩手,那手背上有個刀口,血已不流了,疼痛也早忘記了,那傷口卻刺激了他。一股子犟脾氣沖上腦門心,他舉手將兜鍪一摜,露出滿臉的血汙,眼角向上狠狠吊起,唇死死地抿著,似乎在竭力地咬死某個狂暴的情緒。

“文長,你這是何必……”背後是馬岱的大聲疾呼。

魏延聽也不聽,大踏步走入中軍帳,帶著抱怨的口氣喊道:“丞相!”

諸葛亮正和姜維伏在案上研究輿圖,他聽見呼喊,擡頭看了魏延一眼。這一眼仿佛秋潭融水,噤得人心頭發顫,再看那張冷峻的臉,蒼白、憔悴、消瘦,仿佛又老了十歲,魏延後邊的話竟全縮了回去。

“文長,辛苦了。”諸葛亮和藹地說。

面對這樣溫和的諸葛亮,實在發不出脾氣,魏延吞咽了一下:“我軍渡不過渭水,魏軍早有準備,這一仗敗得,”他停頓著,那口氣躥著躥著又跳上來,“太窩囊!”

諸葛亮眉棱微彈,他嘆了口氣,語氣凝重地說:“此敗,非文長之過,是亮用兵不妥。”

認錯的諸葛亮讓人更拿不出力氣去和他爭執,可魏延以為自己不能放棄,他鼓足勇氣道:“丞相,魏軍或已獲悉我軍動向,我們還要去爭渭北麽?”

諸葛亮從地圖上立起來,羽扇輕輕撫在胸口:“文長以為當如何?”

“延以為,”魏延邁了一步,聲音洪亮地說,“莫若放棄渭北之爭,丞相明渡渭水,吸引魏軍主力注意,延則暗度子午道,兵行長安。”

真是個固執的魏文長,多少年了,他始終念念不忘子午道,一次次被否決,又一次次翻出舊賬。可他忘記了,這世上有個人比他還要固執。

諸葛亮輕搖羽扇,不鹹不淡地說:“文長所議,乃舊議也,昔日亮曾與文長共論兵事,早已定下安步紮營的長久之策,何故今日再提舊議乎?今日我大軍出斜谷,經略渭北,乃為橫跨渭水,切斷隴右水道,出兵前共商軍機,諸將皆無異議,此為眾議皆可之策,何須多言。”

魏延不服氣地說:“可我們欲經略渭北,魏國卻早有準備,今又遭此大敗,想來渡渭不易,何必耗死在一地。丞相用兵謹慎,安於平坦,考其本心,誠為可諒。然用兵貴在奇正相合,因勢權變,守死困地,善為將者不取也。”

這儼然是在批評諸葛亮不會用兵,一旁的姜維聽得變了臉,偷偷打量一眼諸葛亮,那張平靜的面孔上卻不見一絲兒的波瀾,他平和地說:“文長出於公心,有此切切進言,亮記下了。”他顯出一絲溫良的笑容,“文長辛苦,先退下歇息吧。”

魏延其實還沒說完,滿肚子的話都憋了數年,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傾訴,奈何諸葛亮打著太極就推開了。他煩悶得想用頭撞墻,卻又不能倔著不走,只得行禮退下。

一直安靜聽著的修遠因見魏延走了,埋怨道:“這個魏將軍,真是個犟種!”

諸葛亮搖搖頭:“也不怪他,打了敗仗自然不痛快。”羽扇緩緩地滑下,他驀然淒惶嘆道,“八百多條士兵的命哪……”他扶著書案坐了下去,胃隱隱地疼起來,仿佛有一脈冰冷的血湧出來。

姜維慰藉道:“丞相,勝敗乃兵家常事,丞相不可哀心過甚,我們當振作士氣,再與魏軍決戰。”

諸葛亮撫著案沉默:“其實,文長說得對,魏軍已料到我們必爭渭北,人家在明,我們在暗,想要再渡渭水,難!”

姜維躊躇著:“那,我們目下是進兵渭水,還是另辟他途?”

諸葛亮望著攤開在案上的輿圖,目光在蜿蜒似長蛇的渭水上輕輕掃過:“還是先回營五丈原,也許,”他一頓,澀澀地說,“要做長久屯兵的打算。”

“長久屯兵,”姜維皺眉,“若是長久屯守渭水,我擔心我軍輜重不足。我軍自去年起,雖在斜谷邸閣存有積糧,拖得數月半年尚可支撐,倘或時間長了,我怕耗不起。”

諸葛亮凝神思索:“我想,可在渭南屯田,以做長久之計。”

“屯田?”姜維一愕。

諸葛亮點頭:“我軍可與魏民開墾荒蕪,相雜種田,軍一分,民二分,如此,既解了三軍缺糧之慌,又可廣收民心,善莫大焉。”

姜維不免驚喜:“丞相良策,維以為可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