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爾:一百塊也是可以裝逼噠

福爾曼先生居住的地方距離貧民區實在有點兒遠。

可阿爾一來考慮安全問題,二來也舍不得花錢,自然還是一路走回去。

等他到家時,天已經全黑了。

可迎接他的卻是母親的滿腔憤怒。

“你跑去哪玩了?你這天殺的!”西爾維夫人氣勢洶洶地大聲質問。

她像看仇人一樣,憤然地瞪視著這個莫名其妙跑出去,還跑得不見蹤影的大兒子,咬牙切齒地嚷嚷著:“你個該死的討債鬼啊!我生你有什麽用呢?你爸爸在墳墓裏屍骨未寒,弟弟妹妹沒人照顧,房東找上門來讓我們滾蛋,家裏一個頂事的男人沒有,我挺著大肚子還得出門去苦苦哀求他寬限寬限!你倒好啊,你倒好啊!還有閑心跑出去瘋玩!既然有你沒你都一樣,當初在船上生你時,我就應該直接提了你的腳扔到大海裏喂鯊魚,也省得現在生氣了!”

這時候,阿爾的弟弟妹妹約翰和瑪麗全瑟縮在房間的角落裏,滿臉驚懼地望著這一幕。

其中,約翰六歲,瑪麗四歲,都不算是特別明白事的年齡,所以,他們壓根搞不明白一夜之間家裏怎麽就變成了這樣,更不明白好端端的,母親為什麽要表情那麽可怕地責罵大哥。

然而,作為被責罵的對象,阿爾卻並不怎麽難過,或者說他對這種事早麻木了。

哪怕上輩子已經漸漸熬出頭,可早年作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被罵被欺負都是常事,而且,那些罵他、欺負他的人可不像是西爾維夫人這樣純發泄的不講理亂罵,反而時常是帶著惡意的。

那種惡意有時候甚至來得沒頭沒腦,像小孩子一步一步地追著螞蟻踩;像有人閑得無聊,不顧貓咪的慘嚎,狠勁去拽貓尾巴;像明知道你已經站在懸崖邊,搖搖欲墜,卻要用力把你推下去,看你尖叫著摔得粉身碎骨,卻只覺得有趣地拍掌哈哈大笑。

和這些比起來……

西爾維夫人看似尖酸刻薄,其實並沒帶來什麽實質傷害的話語,又算什麽呢?

於是,阿爾對此抱有一種奇跡般的包容和理解。

他沒有急赤白臉地去開口反駁、辯解,反而耐著性子等母親把話說完,還將那些傷人言語中隱含的恐懼、驚慌、憤怒、擔憂、絕望和悲傷等種種負面情緒全都照單全收。

這麽一來。

西爾維夫人罵著罵著反而快罵不下去了。

畢竟,兩個人起沖突,總要你來我往的才行。

如果始終是一個人單方面唱獨角戲,哪怕是占上風,這人也會漸漸唱不下去。

更何況,西爾維夫人也知道,懂事的長子從來不是貪玩的性子。

從頭到尾的指責都是一場遷怒,是成年人遭遇生活磨難、無力應對時的軟弱表現,因為沒辦法解決真正的問題,就欺軟怕硬地把怒火宣泄在年幼且無法反抗的子女身上。

可發泄是發泄。

有些事總歸是騙不了心的。

所以,面對大兒子始終平靜的表情,西爾維夫人的聲音就越來越小,最後,再也說不出什麽了。

阿爾這才走到屋子裏的那個瘸了一條腿、搖搖晃晃的小破餐桌前,默默地從那件並不合身、還打了好多補丁、簡直就像個麻袋的大外套裏,抓出了一把鈔票。

“上帝啊!”

西爾維夫人的臉上浮現處驚駭乃至恐怖的神色。

她猛地轉身,快步跑向大門,先確定門是關緊的,又飛快地檢查了一遍窗戶,還做賊一樣不安地四處看了看,仿佛認為陰影、房梁等種種未知的地方還都藏著人一樣,最後,才轉向大兒子,壓著嗓子厲聲問:“你哪來的錢,是不是偷的?”

阿爾笑了一下說:“不是。”

西爾維夫人更生氣了,而生氣中又夾雜著更多復雜難言的情緒,驚喜有,無措有,更多的恐懼也有:“那你從哪弄來的?”

阿爾不想提高利貸的事,怕嚇到她。

畢竟,如果不是上輩子的經歷,誰能想到世界上居然有福爾曼先生這樣的奇葩呢?

所以,他故意裝出一種男人瞧不起女人時的傲慢樣子,很不耐煩地說:“你又不懂,別管了。”

一般男人這麽做都很可恨可惱,但他這樣的年齡,外加又很瘦小的樣子,卻無端有了幾分小孩裝大人的好笑,並不惹人厭。

不過,西爾維夫人現在可顧不得注意這些。

“我什麽不懂?我是你媽!”她氣得擡手又想打孩子,可手舉在半空中卻又頓住了,目光死死地盯著桌上的錢,像是盯著一家人的命。

是了!

問出答案又能怎麽樣呢?

家裏都這個樣子了,送上門的救命錢難道能狠心扔出去不要嗎

可是,西爾維家一直都是極老實本分的好人家,從來不幹作奸犯科的事。

西爾維先生哪怕活活累死,一輩子也從沒做過一件偷奸耍滑的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