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安妮女王:為無辜者主持公道

接到這樣令人出乎意料的情書, 格溫普蘭六神無主。

這個角色本就心地善良又很純情,從不將人往壞處想,自然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只是無聊的貴族小姐找樂子, 反而信以為真,又因為面部的殘缺和醜陋, 便不可避免的, 對這樣一位並非眼盲,而是在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臉後, 還能說出‘你是可怕的, 我愛你’這樣話語的小姐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情感。

“世界上竟然會有看到我的醜陋, 還願意喜歡我的女人嗎?”

他無法控制地自言自語著。

這種情感並不是愛情,卻充滿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可怕誘惑。

公主從寶座上走下來,神像從祭壇上走下來, 仙女從雲彩上走下來,夢幻從不可能之中走下來……

格溫普蘭感到了恐懼。

於是,接下來要表演的一段是[面對誘惑], 歌如其名,是只屬於男主角一人的內心戲。

這個唱段非常考驗唱功, 蘭迪要通過音色的明、暗、強、弱變化和情感起伏的交替來展現角色內心隱藏的自卑、收到情書的觸動, 以及對未知的恐懼。

舞台上其他角色紛紛退場,只余男主演一人。

然而, 底下的觀眾們卻越發專注地看著舞台,並沒有因為‘單調的獨唱’就選擇走神。

顯然, 盡管大家經常說音樂劇是一種集體的藝術。

可事實上, 絕大多數人還都是習慣性地認為,自己付出的票錢主要是花在演員上的。

因此,在上半場鋪墊了那麽多後……

直到這一刻, 才算是徹底進入高潮,才開始圖窮匕見,才開始生死存亡,才開始決定觀眾們這一次的票錢花得到底值不值!

舞台燈光變成瑰麗的藍綠色調,但又有一部分白光朦朦朧朧地照在最上頭,形成了一種極端迷幻的視覺效果。

此時再也不用考慮怎麽配合其他演員的蘭迪,身體姿態無比的放松,對於一個從小就在舞台上長大的人來說,眼前幾千人的場面根本不算什麽,自然也就談不上緊張。

他自顧自地沉浸在角色中,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低唱出了第一句[我是瘋了嗎]?

我是瘋了嗎?誰會給一個畸形人寫情書?

蘭迪做出一個撫摸臉上‘笑臉’傷口的動作。

按照劇本的設定,他這裏是展示笑面人驚悚可怕的臉,燈光師很配合地還給了燈光,確保將那張古怪又猙獰的特效妝完全呈現在觀眾們的面前。

但遺憾的是,俊美的上半張臉無疑給演員拖了後腿。

美好事物出現了殘缺,確實會有嚇人的可能,但也不要忘記,人的情緒是奇妙了,除了害怕外,還存在著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激起人心中無限的惋惜和同情。

多麽可憐啊!

面對著命運坎坷的格溫普蘭,觀眾們內心的柔情瞬間沖破對可怖特效化妝的恐懼之墻,反而流露出了一抹近乎母性的憐惜。

這就是戲劇的趣味之處了。

在沒有正式登台前,任何導演、編劇、演員都無法預知台上的表演,到底能給觀眾帶來什麽樣的情緒。

蘭迪一無所知地繼續展示著笑面人的內心。

沒有伴舞,舞台上巧妙地出現了無數屬於人的黑色影子,隨著他走動的腳布,在他四周晃來晃去,忽隱忽現,仿佛朦朧的幻影,又仿佛人世間的鬼怪,也趁火打劫地紛紛跑來捉弄著這個可憐人。

於是,觀眾們的目光更愛憐了

在下一個唱段裏,格溫普蘭發現[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做夢,不是虛幻。

那麽,要去嗎?

要應情書上的邀請,去見那個女人嗎?

他左右為難,他苦惱無措,他可憐又可悲,他在舞台上不停地疾走,表情驚慌痛苦。他的靈魂想要抵禦莫名的誘惑,身體卻又想去見一見那個‘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女人。然後,隨著無數次的徘徊,無數次的猶豫不決,他的聲音便從清澈一點點兒變得沙啞……

觀眾們能輕而易舉地通過他的歌聲和神態感知到這種情緒上的矛盾和掙紮。

他們忍不住憤憤地想:“啊,該死!該死!那個女人只是隨手亂寫,這可憐的孩子卻要經歷這麽一番掙紮和鬥爭。”

最終,看似淩亂,實則是舞蹈指揮設計好的一通走動停了下來。

音樂緩和,從極動過度到極靜,男主立在原地不動,眼睛怔怔地望著手中的那份情書、那份誘惑……

“格溫普蘭,你還沒醒嗎?”

一個美妙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是盲女蒂婭。

扮演格溫普蘭的蘭迪便一個戰栗地單膝跪在了舞台上,臉上流露出愧疚難當的神色。

“上帝啊,我被這麽一封信搞得暈頭轉向,竟然忘記了蒂婭……”

然而,觀眾們根本不怪他。

蘭迪扮演的笑面人身上有一種近乎純真的善良,也正是這份純真的善良,才讓他面對別人隨手寫的情書產生了這麽掙紮的一幕,甚至到了最後,他還為自己的這份掙紮而愧疚,只因在掙紮的過程中,短暫地忘記了蒂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