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0章 小常飛肘

張尊堯悠悠醒轉的時候,秦林還在裝腔作勢的抱怨常胤緒:“小侯爺忒也孟浪,張千戶是兄弟我的頂頭上司,你把他打成這樣,兄弟面上總有些不好看。”

常胤緒白愣著眼睛,扯著喉嚨嚷嚷:“若不看秦大哥面上,就打死這幾個鳥人仗著宮裏沒卵子的慫貨,也敢在俺們懷遠侯府眼皮子底下撒野,奶奶的,什麽玩意兒!”

聽得是懷遠侯府的小侯爺,張尊堯吃了一驚,差點兒沒把自己舌頭咬下來。

內廷宦官最怕的是誰?既不是內閣閣老,也不是瘋狗言官,偏偏就是這群大明朝開國就有的武勛親貴。

太監再大,那也只是皇帝的家奴,可勛貴們祖上要不是和洪武爺一塊兒出生入死的老弟兄,要不就和皇家累世聯姻,像永樂爺的徐皇後出自魏國公徐家,武清伯李偉是當今慈聖李太後的親爹,各府互相之間又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勛貴皇親是皇帝的朋友、弟兄、賓客、親戚,太監不過家奴而已,還能蓋過人家?

現在勛貴們雖被文官擠出了外朝,在朝堂上的發言權大大降低,出了嚴嵩、高拱、張居正等幾個拿權的首輔,太監裏面也時不時地冒個權宦出來呼風喚雨,像什麽劉瑾、王振,可最多也只能風光十年二十年,不像勛貴皇親與國同休,權勢富貴代代相傳。

正德年間的權閹劉瑾,號稱“立皇帝”連馮保都不敢和這位老祖宗比,更別提張鯨了;可劉瑾一輩子動的文官武將不少,偏偏就不敢動勛貴皇親一根手指頭!

想到這些,張尊堯也只得含羞忍恥,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

“哎喲,張千戶您可醒了……”秦林假惺惺地來攙扶,還裝模作樣地叫:“真是對不住,剛才沒看見您老躺在地上,不小心踩了一腳。倚紅、偎翠,快拿熱水手巾來,替張千戶擦擦!”

兩名模樣出挑的紅倌人應了一聲,沒有立刻去拿手巾,而是望著張尊堯吃吃地笑……這位張千戶衣服被扯破、頭發披散、打得鼻青臉腫,倒也罷了,臉上正中間老大一只鞋印子,卻不是秦林秦長官使的壞?

“不……不用了……”張尊堯好不容易從牙縫裏憋出這幾個字,臉已漲得通紅。

常胤緒兀自不罷休,指著他鼻子罵道:“丫的什麽玩意兒,對著俺秦大哥唧唧歪歪,莫要惹火了小爺,把你這賊廝鳥丟到秦淮河底喂王八!”

常小侯爺是非但出身武勛親貴,還是南京遠近聞名的渾人、從來不講道理的夯貨,張尊堯若是和他沖突起來,莫說外人不會站在他這邊,恐怕就連親叔叔張鯨都要皺著眉頭說“你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怎地和那無事生非、一戳就跳的呆貨鬥起來?”

所以張尊堯也只好忍氣吞聲,裝作耳朵聾,不和常胤緒的搭腔,指揮校尉們把橫七豎八躺倒的手下扶起來。

鹿耳翎剛醒過來還沒鬧明白怎麽回事兒,哎喲哎喲叫喚著,大驚小怪地道:“什麽人敢毆打天子親軍?豈不是造反了麽?”

“小爺打的就是你!”話音未落,常胤緒隨手一甩,什麽東西脫手而出,好死不死的竟直奔鹿耳翎面門而來。

那東西撞在臉上,一股大力擊得鹿耳翎後腦勺狠狠磕到地板上,立馬痛徹骨髓。

油膩膩的蹄膀帶著湯汁滾到旁邊,原來剛才常胤緒把左手一直抓著的蹄膀擲到了鹿耳翎臉上,砸得他眼冒金星且不說,滿頭滿臉都是湯汁油水,膩刮刮的直犯惡心。

旁人見了卻是好笑得很,懷遠侯府的家將一個個笑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醉鳳樓有個紅姐兒把手巾一揚,掩著嘴吃吃地笑道:“都說常小侯爺待朋友,果真是沒得說,先請鹿長官吃過了老拳,這又叫他吃豬蹄膀,只不知鹿長官吃不吃得消?”

“吃不了兜著走……”有個調皮的姑娘接口來這麽句,登時姐兒們個個笑得花枝亂顫。

打狗還看主人面,何況主人也被飽揍了一頓,張尊堯氣得五內俱焚,往鹿耳翎屁股上重重踢了腳,沒好氣地道:“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滾!”

說是讓鹿耳翎滾,張尊堯自己也借此蓋臉,跟著一塊溜了,他手底下的親兵校尉更是抱頭鼠竄。

南京千戶所的那二十名校尉則欲走不走,神色尷尬地看看秦林,人人臉上有不舍之色:唉,要是咱千戶不是張尊堯而是秦長官,那該多好?

裏頭有個叫毛冬瓜的,更是嘴唇囁嚅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諸位弟兄,張千戶畢竟是上官,面子上總要多擔待幾分……”秦林嘿嘿壞笑著,沖他們眨眨眼睛。

校尉們知道秦長官心頭對自己並無芥蒂,立馬面露喜色,恭恭敬敬地朝他拱拱手,這才追著張尊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