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4章 幾番搓磨
瑯琊通往南京的官道上,許多鮮衣怒馬的家將簇擁著五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朝著南京方向疾馳。
當中一輛最大的馬車,魏國夫人吳氏笑盈盈的瞧著女兒,滿心歡喜。
因為從來都是騎著馬亂跑的徐大小姐,一反常態沒有跨那匹心愛的照夜玉獅子,而是老老實實地坐在馬車裏面,笨手笨腳的縫著一件花斑豹皮袍子。
不消說,做袍子的豹皮,就是從那日在秣陵關獵到的花斑大豹身上剝下來的,晾幹、硝制之後蓬松又漂亮。
徐辛夷從來沒有學過女紅針指,這還是到瑯琊外婆家向表妹學的手藝,一件袍子縫得針腳粗疏、肩膀接縫處歪七扭八,不過仍能看出是件男式的緊身戰袍。
吳夫人左瞅瞅右看看,明知故問:“乖女兒呀,聽人說金眼花斑豹的皮做了衣服,可以躲避災禍、百邪不侵,你這袍子縫好了,是送給你爹爹呢,還是你哥穿?”
徐辛夷蜜色的臉蛋泛起了紅暈,慌慌張張地道:“我……這……哈哈,孩兒自己穿啦!”
那日獵獲大豹,聽吳廣孝說金眼花斑豹皮能趨吉避害,徐辛夷就想做件袍子送給秦林,那家夥整天在外亂跑,一會兒鬥白蓮教、一會兒出海往那風浪中亂闖,都是險惡之極的,穿了這神奇的豹皮袍子,但願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吧!
此時聽母親提起父兄,徐辛夷便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很快就開解:爹爹和大哥坐鎮南京,麾下四十九衛、一百一十八所,戰將千員、兵馬如雲,又是與國同休的國公,哪裏會有什麽災禍?也用不著穿這袍子嘛!
倒是秦林那家夥,膽大包天的亂闖,真叫人擔心呢……
徐辛夷這些天和外婆見面,閑下來就忙著向表妹學習針指,竟始終沒有想起那只本應送給秦林的玉雕鴛鴦。
“呀……”徐辛夷叫起來,縫衣針又紮到了手。
“哎呀,讓娘瞧瞧!”吳氏抓起女兒的手吹了口氣,心疼之余暗暗朝老公兒子發狠:老少兩個無法無天的紈絝,這次你們還不想盡辦法把我乖女兒嫁出去,老娘要你們好看!
“阿嚏,阿嚏!”國公府,分別待在正廳與花廳之中的父子倆同時打起了噴嚏。
吳氏省親除了帶徐辛夷,還帶了兒媳婦,住在府裏的三姑六婆親戚們也被她帶走一大半,這兩位已婚男人頓時有種重獲自由的輕松與愉快。
徐維志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他耳聽絲竹之音,左擁右抱倚紅偎翠,兩位歌姬還不停地往他嘴裏灌酒。
堂前三名艷麗佳人舞姿翩翩,小公爺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抓起一把銀子就往下拋去:“跳得不錯,賞”
隔著好幾重院子的另外一座廳上,魏國公徐邦瑞抱著一只骰鐘搖得稀裏嘩啦,懷遠侯常文濟卷著袖子,兩只眼睛通紅,和一群侯爺、伯爺、都督扯著喉嚨亂叫:“大、大、大!”
“小、小,這把開小!”
“哈哈,豹子通殺!”徐邦瑞興奮至極地叫起來,聲音已極為沙啞。
要在這時候去問徐辛夷的婚事啊,魏國公父子倆一定紅著臉、白愣著眼睛來這麽一句:“秦林?秦林是誰?”
……
遙遠的京師,紫禁城,早朝之後是萬歷皇帝在養心殿繼續向帝師首輔張居正學習的時間,而萬歲山東北角的司禮監,正是一天當中最忙碌的時段。
一位方面大耳、頷下無須、生著掃帚眉的中年人坐在公案之後,許多小宦官小心翼翼地侍立左右,就算曾是萬歷帝伴讀、現任司禮監秉筆的張鯨張誠兩位大太監,也老老實實地垂手而立。
因為公案之後的中年人,便是現任司禮監掌印太監、東廠督公馮保,站在大明朝權力金字塔巔峰,內受慈聖李太後信重,外與首輔張居正結黨,以內廷宦官身份而受先皇臨終遺詔的顧命內臣,當今第一權宦。
“劉都督又有本章來?”馮保微微皺了皺眉頭,本來廠衛一體,但錦衣都督劉守有並不完全聽命於他這個東廠廠公,更多的依附張居正,並且和司禮監二張也有所往來,所以並不為他所喜。
慢慢翻開奏章,一目十行地看了看內容,他掃帚眉一揚,微覺詫異,再看到票擬上熟悉的筆跡,略想了想,不禁啞然失笑:“張先生越發意氣用事了……秦某人何德何能,竟叫堂堂帝師首輔出爾反爾?”
張誠、張鯨只有唯唯而已,馮保可以這麽說張居正,他倆卻不敢接口,要有什麽傳到帝師首輔耳中,他倆可擔待不起。
馮保繼續看下去,空白處由司禮監秉筆太監寫著批紅,瞧著字句,他漫不經心地道:“沒瞧出來,張誠你和元輔少師張先生,倒是所見略同啊!”
張誠心頭咯噔一下,心念電轉便立刻決定實話實說:“馮公公說笑了,這秦某在蘄州時便和舍侄有舊,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