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0章 朝覲之期

緬甸貢使進貢祥瑞的朝覲之期到了,萬歷皇帝戴通天冠、穿絳紗袍擺駕皇極門,曲柄黃傘迎風飄搖,銅制仙鶴香爐輕煙繚繞。

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穿一襲明黃色平金繡江牙海水蟒袍伴駕,大小九卿、都督武官按班次排序,帝師首輔張居正站在禦駕前的班首,眾多文武官員獨有他腳下鋪著紅色金邊絨毯,身後又是兩名宮女打扇。

兩邊身材魁梧的大漢將軍俱著紅袍扈從禦駕,盔甲鋥光瓦亮,刀槍如霜雪般明亮,一個個挺胸凸肚,抖擻精神。

金闕曉鐘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幹,天朝君臨萬邦,這番朝儀果然是上邦氣象。

錦衣都督劉守有在武臣班次前列,秦林掌南鎮撫司管理本衛軍匠、溫德勝管馴象所,也都在班次之中,當然位置就比劉守有靠後得多。

時辰到,宣緬甸貢使入朝。

莽應裏率四名隨從,跟著太監亦步亦趨的從午門走進,偷眼左右看看,只見宮闕輝煌宏大、氣象森嚴,果然不是緬甸小邦所能比擬,又有大漢將軍威嚴肅立,一個個身材高大雄壯、刀甲鮮明,在矮小的緬人看來宛如天神一般。

饒是莽應裏野心勃勃,到此時才曉得夜郎自大四字誠不欺我,心頭暗自戒懼。

隨從也低著頭,小聲拿緬語嘀咕:“真不愧是天朝,呵,宮闕一如仙宮,衛士都像天兵天將哩……”

東籲王朝並不是白癡,緬人非常清楚自己可以在雲南邊陲鬧一鬧,趁中國不計較占點便宜,可要真和中華天朝面對面的幹仗,只怕緬甸再大十倍也不夠看。

過了金水橋,莽應裏和隨從們遙遙看見禦駕,就不敢東張西望了,垂著頭小心翼翼地走路,自然沒看見班次裏的老對頭。

秦林卻將莽應裏瞧得分外清楚,這位囂張跋扈的緬甸大王子此時與前番不同,穿得幹幹凈凈規規矩矩,走路那叫個小心,只可惜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高高腫著,嘴唇還是豁起來的,一邊眼眶子腫得擠住了眼睛,像是閉起來的,叫人疑心他是不是睜只眼閉只眼。

不消說,這就是秦林和徐廷輔下手揍的了。

兩邊官員見緬甸貢使這個樣子,都吃驚不小,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

吏部尚書王國光訝然,問身邊同僚:“思明前輩,緬甸貢使何以這般模樣?看起來不像跌傷呢,你執掌禮部,可知道內情麽?”

禮部尚書潘晟字思明,也是江陵黨的骨幹,不僅在政治上堅定支持張居正新政,而且為官清廉仁義,居家遇到災荒,曾多次開私倉施粥救濟饑民。

潘晟是嘉靖二十年辛醜科的榜眼,王國光是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進士,所以王國光掌吏部,班次在潘晟之先,卻要稱他為前輩。

“還不是咱們那位秦小友幹的好事……”潘晟微微一笑:“在烏蠻市,他和定國公府那位小公爺聯手,不知為什麽就把緬甸大王子揍了個臭死。”

王國光聽了不禁莞爾一笑,只是詫異定國公府的徐廷輔素稱端正威嚴,怎麽會和秦林秦大搗亂聯手打架?便詫異的朝秦林看了看。

秦林在斜對面,也朝王國光點點頭,手籠在袖子裏不著行跡的拱了拱,朝潘晟致謝。

潘晟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其實韓薦從烏蠻市回來就長篇大論的寫了一篇呈文,意思是錦衣衛秦林無法無天,公然毆打貢使、破壞邦交,實乃禍國殃民之行為,提請本部尚書上奏將其嚴懲。

結果潘晟看到這份呈文就吃了一驚,盡人皆知秦林支持新政,雖不是江陵黨,實乃江陵黨的一員重要盟友,幾次襄助新政,怎麽韓薦和他鬧起來?於是派人去去打聽當時烏蠻市上的情況,向朝鮮、烏斯藏等處貢使詢問經過。

朝鮮、烏斯藏貢使自然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把韓薦和莽應裏說的卑劣不堪、完全有辱國格。潘晟聽了回報,立刻在呈文上批了“一派胡言”四個大字,擲還給韓薦,當場撤了他提督會同館的職司,叫他閉門思過,若再不洗心革面,小心京察的時候本部堂不留情面。

被頂頭上司怒斥,韓主事嚇得魂飛魄散,他現在才曉得自己和秦長官作對,真是一腳踢到了鐵板上,筋斷骨折啊……

秦林掌南鎮撫司,滿京城地面有什麽打聽不到的?曉得這件事,當然要感謝潘晟。

武官這邊前頭也有幾位侯、伯問著劉守有,劉都督當然不會替秦林隱瞞,幸災樂禍地道:“要問誰幹的,哼哼,除了本衛南鎮撫司的秦將軍,還有第二個飛揚跋扈,敢當街毆辱貢使、全不以朝廷‘柔遠人’為意的嗎?緬甸人不說便罷,要是在禦前說了出來,本官看他怎麽交代!”

“毆辱貢使?嘖嘖,膽子也太大了點,不怕引起邊患嗎?”幾位侯、伯隨口附和著劉守有,反正他們也不認識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