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4章 絕貢之罰

賞功罰過,秦林的功勞賞過了,藩屬緬甸的過錯當然也要受到懲罰。

莽應裏王子癱在地上,有氣無力的直哼哼。

方才他手心被大象的韁繩勒得鮮血淋漓,正所謂十指連心,真正痛入骨髓,忙不叠松開手,又被大象後腿碰了一下。

可憐這位王子四十多歲,也是員沙場上能征慣戰的宿將,但遇到大象發狂也毫無辦法,這一碰就不得了,橫著斜斜飛了出去,跌了個倒栽蔥,重重地摔在地上,搞得一身筋骨都快被拆散了。

百多斤的人和幾千上萬斤的大象碰,那就叫癩蛤蟆被牛踩……渾身是傷啊!

只有莽應裏自己帶來的幾名隨從忙著替他掐人中、揉胸口,有個緬甸屬官不識相,還找太監討熱水給自家王子灌下去,那太監眼睛望著天,鼻孔沖著人,重重地哼了一聲,臉上皮笑肉不笑的。

莽應裏並沒有受到致命傷,已經悠悠醒轉,見此情形就是心頭一寒,情知大勢不妙。

可不是嘛,方才引他進來的太監、負責接待的禮部官員、引導禮節的鴻臚寺官員,本來都是曾經受過他常例孝敬的,但此時盡皆冷眼旁觀,甚至低聲冷笑。

鬧出這麽大亂子,你還討得了好?咱們不趁機踩你幾腳,就算對得起天地良心啦。

莽應裏心頭直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沒奈何,忍著全身傷痛,掙紮著爬到禦座前跪下,砰砰砰的朝上磕頭:“藩臣獻的白象驚了聖駕,藩臣罪該萬死!”

萬歷帝的臉色好不到哪兒去,瞧著這緬甸人一肚子的火,身為至尊方才在大象沖來時嚇得動彈不得,天子的顏面盡失,對他這樣一個要強、急於在文武百官面前證明自己的年輕人來說,無異於奇恥大辱。

張居正面色古井不波,只是挑起修眉,丹鳳眼閃出幾許寒光。

正所謂聖人怒發不上臉,熟悉張相爺的朝臣都知道,帝師首輔這個樣子,就是已經怒火中燒了。

本來想借白象這個祥瑞,以天人感應之說為新政加分,鞏固自己權位,而且剛才也有人把白象和張居正降生時漢江浮出的白龜相提並論了,結果到頭來白象突然發狂沖撞聖駕,這又怎麽說?要是被人編進稗官野史裏頭,搞不好還會變成弑君殺駕的陰謀呢!

只不過畢竟是個畜生發狂,要上綱上線又顯得天朝太小家子氣,張居正便將袍袖一拂,沉聲道:“你緬甸獻的好祥瑞!難道進獻之前,就沒有好生馴養嗎?”

莽應裏哭喪著臉,本來就鼻青臉腫,看起來越發像個豬頭:“藩臣從雲南一路過來,大半年裏頭它都沒有發過瘋,這次、這次……想是天朝皇威太大,白象才受驚發狂。”

張居正冷笑,神色頗有幾分譏嘲,暗道這緬甸王子倒也有幾分急智,竟繞著圈兒誇天朝皇威盛大,把白象發狂的責任推卸開,這一手連捧帶推,也算難為他了。

其實莽應裏做王子到四十多歲,實是國中一員幹臣,輔佐父王莽應龍打下來大大的江山,一輩子順風順水,只是遇到秦長官這妖孽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吃癟。

看看張居正神色稍有和緩,莽應裏就微微松了口氣,想著趁熱打鐵,把姿態放低一點,拼著丟盡臉面也要盡量糊弄過去。

別看這家夥在烏蠻市上牛皮哄哄的威脅要絕貢、要動兵,如果大明朝真和緬甸絕貢,他們連哭都哭不出來。

這萬歷朝的大明,朝中張相爺勵精圖治,文有王國光、張學顏、曾省吾精明幹練,武有戚繼光、俞大猷一班兒武將個個都是天煞星下凡,國力蒸蒸日上,在四夷眼中實乃煌煌天朝。

要是天朝主動和誰絕貢,就意味著將它開除出朝貢體系,比後世開除出聯合國還要厲害,別的國家可以光明正大的打它,中華天朝不會阻止,它要反擊,則會隨時面臨大明的報復。

具體到緬甸,一旦被中華絕貢,被它征服的老撾、暹羅,都會對它離心離德;原本就陽奉陰違的柬埔寨和敵對的安南,以及更多的緬北和雲南邊陲土司,都會受到極大的鼓舞,在天朝撐腰之下對它采取更加敵對的態度。

走啊,大家夥兒聯手打緬甸啊,要是缺了兵器,有大明工部支援,短了糧餉,雲南巡撫派餉,兵力不足,黔國公傳檄增援,打贏了自然不消說,打輸了背後有天朝替你撐腰!

這麽爽的事情,各藩屬國各土司只要不傻,都會踴躍上陣,俗話說蟻多咬死象,緬甸雖強,經得起大夥兒一窩蜂齊上?就算不把緬甸打個稀巴爛,也叫他焦頭爛額。

所以莽應裏在烏蠻市牛皮吹得再大,到了朝覲之時,還是老老實實低頭來朝,不敢任何囂張,出了亂子,又趕緊認罪、下跪,希圖就這麽糊弄過去,千萬別搞到絕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