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5章 她好我也好

萬歷朝前期這些年裏,張居正只手遮天,江陵黨牢牢的把持朝政,像左都禦史陳炌、刑部尚書嚴清、耿家兄弟這些相對獨立的朝廷大佬,同為牽制江陵黨的力量,互相之間也有那麽點不成文的默契。

陳炌和嚴清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甚至在對江陵黨的牽制上還隱隱有點合作的味道,怎麽陳都堂這會兒卻把嚴尚書恨之入骨?

原來陳炌的好友、也是政治上的鐵杆盟友吳兌,剛才心痛病發作,差點兒被活活氣死,就是栽在嚴清那番話上。

隆慶五年,吳兌任宣府巡撫,萬歷二年加兵部侍郎、右僉都禦史,萬歷五年升宣大總督,是王崇古、方逢時之後又一位手握大權的邊防重臣。

他召請徐文長為幕賓,贊劃機宜,加強邊防,同時不折不扣的落實張居正的對蒙政策,在俺答封貢一事立下了汗馬功勞,是維護大明朝北方防務的功臣。

吳兌了解到俺答年齡已大,而且多病,事無巨細,多憑才華盡顯的夫人三娘子裁決,於是,他便加強與三娘子的聯系。

黃台吉為首的蒙方主戰派屢次挑釁,吳兌並不上當,而是直接找三娘子處理。

三娘子是一位優秀的政治家,認識到只有積極維護與明朝的友好關系,貢市才能長久。於是,她極力約束各部落動刀槍,違者嚴懲不貸;如遇到土默特部管不著的其他部落打算劫掠,就派人及時向明軍傳遞情報。

土默特部是草原第一大部族,勢力如日中天,草原上什麽事情瞞得過他們?吳兌得到三娘子的軍事情報,屢次設伏,將前來進犯蒙古鐵騎打得丟盔棄甲,獲取了很多重大勝利,前後十余年間蒙古鐵騎不能越長城一步。

因而吳兌和三娘子建立了很好的私人關系,甚至認她做幹女兒,多次饋贈她“八寶冠”、“百鳳雲衣”、“紅骨朵錦裙”等貴重禮品,三娘子也經常來宣化看望吳兌,每次來,就住宿在吳兌的軍營中。

才華橫溢的徐文長目睹三娘子風姿,欣然為她揮毫題詩:漢軍爭看繡裲襠,十萬貂旄一女郎。喚起木蘭親與較,看他用箭是誰長?

吳兌、三娘子和徐文長的交情,促進了邊疆和平,得到漢蒙兩族百姓的擁戴,一時間傳為佳話。

不過就像蒙方有主和派的三娘子也有主戰派的黃台吉,大明方面也有些居心不良的家夥對俺答封貢唧唧歪歪,因為張居正為首的江陵黨強力壓制,這些勢力不敢正面反對,就把目光盯上了吳兌和三娘子之間的交往,意圖用潑汙水的下三濫手段,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與此同時,蒙方關於此事,相應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傳言……不消說,和主戰派的黃台吉脫不了關系。

奇怪的是,吳兌並沒有正面駁斥這些傳言,或許他不屑於理會,或許他有別的考慮,總之是在萬歷七年奏請調任京師都察院,離開了邊防重任,也不再和三娘子直接接觸。

吳兌真的和三娘子有私情嗎?他從來沒有就此向任何人做出過解釋。

但只要和他有點交情的人,都對這種謠言嗤之以鼻,因為吳兌從來不好女色,和陳炌一樣不納姬妾,而且他為人刻板木訥毫無風趣,整天枯坐讀書,如同泥雕木塑,這樣一個人要是能吸引終日走馬射獵、性格熱情奔放的草原之花三娘子,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呢!

唯獨和吳兌關系最好的陳炌,隱約發現好朋友好像有什麽不能對外人言的隱秘憋在心裏,所以寧願被冤枉也不出來辯駁,天長日久,終究是塊心病……

這不,嚴清一席話,立馬打翻了馬蜂窩,什麽“幹女兒”,什麽同船夜宿,罵的是秦林,偏偏字字句句都好像在抽吳兌的臉,簡直就是當著萬歷帝和文武群臣指桑罵槐:“吳兌你丫的哄誰呢?!認三娘子做幹女兒,還夜宿你軍營,哈哈哈,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吳兌本有心疾,這種性子嚴肅木訥的人,一生氣又格外的傷身,立馬就發病躺倒,要不是秦林及時出手,只怕連命都送掉了呢!

“嚴尚書,你故意歪曲汙蔑,詆毀國之幹城,究竟意欲何為?”陳炌將袖袍一揮,駢指怒斥嚴清。

情知自己莫名其妙的闖了禍,嚴清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也沒想到幾句話就把吳兌氣得差點送命啊,心說這冤仇怕是結得大了,情急之下口不擇言:“本官彈劾的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秦林,並沒有說吳都堂。”

秦林低著個腦袋,始終悶聲不出氣,好像於己無關一樣,其實嘴都快笑歪了……嚴尚書啊嚴尚書,你知不知道啥叫越描越黑?

張居正則哂笑著搖搖頭,又點點頭,低聲對身邊的吏部尚書王國光、兵部尚書曾省吾說:“秦林這小子實在憊懶,叫嚴清、陳炌、吳兌盡入他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