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2章 相府夜宴

當夜三更,秦林果然不在自己府中了,徐辛夷躺在床上像烙餅似的翻來覆去,大長腿忽的一下踢開被子,托的跳下床來:“秦林那家夥,一定私會張紫萱去了,張太師也不管管他女兒,哼,臉皮比我那老爹還厚!”

想想也是,當初若非魏國公徐邦瑞近水樓台先得月,先下手為強,恐怕秦林已做了相府的乘龍快婿,徐辛夷倒是快人快語。

她披了件睡袍,匆匆踏上織錦拖鞋,疾步走去青黛的房間。

小丫頭已是堂堂柱國夫人,閨房仍一如從前,桌上、幾上、書架上滿滿的堆著《靈柩》、《素問》、《和劑局方》、《本草綱目》,壁櫥的花格子裏塞著奇奇怪怪的藥材,空氣中彌漫著馥郁的藥香。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對無錫大阿福旁邊,又多了兩只泥人兒,一只是黑臉兒女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身穿紅錦戰袍,得意洋洋的樣子恰似徐辛夷,第二只是瓜子臉的美人兒,穿著繡金鳳的紗裙,站在一艘小木船的船頭,拿著根竹竿正在撐船,兩只泥人兒都是大頭小身子,模樣甚是可愛。

有次徐辛夷開玩笑,說青黛只擺自己和秦哥哥的大阿福,小丫頭就嘻嘻笑著,捏了她的泥像放在旁邊,金櫻姬離開京師回海上之後,青黛又捏了尊金長官撐船的像。

徐辛夷走過來的時候,又見青黛盤腿坐在床上搗鼓著什麽,知道女醫仙經常在家研究各色藥材,便也不以為意,大聲道:“我的好妹妹唉,你還有閑工夫擺弄別的?知不知道姓秦的去了哪兒?”

“相府,去找紫萱姐姐了嘛……”青黛笑著跳下床,給徐辛夷倒了杯玫瑰養顏茶,又補充道:“他走之前就告訴我的。”

徐辛夷蜜色的臉蛋兒就黑如煤炭:“他怎麽不告訴我?”

“因為徐姐姐要吃醋啊!”青黛忽閃著大眼睛,一臉的無辜。

“啊啊啊啊……”面對青黛。徐辛夷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她盯著小丫頭看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最後揉了揉青黛嬌嫩的臉蛋,有氣無力地道:“算了,被你打敗了,好吧,遲早你得再捏個張紫萱的泥像擱在架子上。”

“我已經在捏了呀!”青黛甜甜的笑著。拉起徐辛夷的手,揭開床幃給她看。

小刮刀、竹簽子、模具。床上擺著各式泥塑的工具,中間用白膠泥捏成的人像接近完工,頭戴方巾、身穿月白色長袍,卻面若傅粉、唇如點朱,分明是個改易男裝的俏佳人。手拿折扇、神采飛揚,一副指點江山的架勢,不是張紫萱還能是誰?

……

太師府,三更,秦林賊頭賊腦的潛入,然後張太師密授七十二般變化、十萬八千裏筋鬥雲……

呃。錯了,其實直到三更天,太師府仍然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悠揚,諸位江陵黨大臣酒酣耳熱。堂前舞姬翩翩起舞,服侍各位大人的丫鬟小廝們,流水般來來往往。

主位上張居正白皙的面皮微微發紅,他的的確確只喝了三杯酒,滿滿的三大杯,所以此時已有微醺之意。

“今天太師的興致很高啊,三壺兄可知道原委?”王國光對身邊的李幼滋說。

身軀肥胖的工部尚書李幼滋和張居正是湖北老鄉,關系非常好。張居正曾給他取個綽號叫三壺,指的是酒壺、茶壺和尿壺。此時李尚書手裏果真端著把銀酒壺,聞言就晃著酒壺慢慢道:“太嶽先生本是海量。因高堂慈母趙氏擔心他飲酒傷身,便再不濫飲,每次最多只喝三杯,像今天這樣就是興致極高了。”

張太師為什麽如此高興?只因大明朝兩大心腹之患,都已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從嘉靖末年到萬歷初年,高拱、張居正、王崇古、方逢時、曾省吾這一班文臣殫精竭慮,戚繼光、俞大猷、劉顯、鄧子龍這一群武將浴血沙場,終於剿平禍亂西南百余年的僰人之亂,肅清東南沿海困擾大明財賦重地的倭患,又在北方招撫宿敵,實現了俺答封貢,為萬歷中興奠定了基礎。

但除了西面的僰人之亂是被曾省吾、劉顯徹底平定,其余南北兩處大患卻有治標不治本之嫌:五峰海商寄身平戶港心懷異志、浙江福建又有海鯊會等新的走私集團興起,焉知將來沒有第二個汪直?土默特坐擁百萬部眾、控弦之士二十萬,稱雄於塞外,俺答死後假如蒙古主戰派掌權,宣大一線又將是什麽局面?

多虧了秦林,先是沖鋒破浪東渡招撫了五峰海商,昔日引發十年倭亂的強仇大敵接受招安,非但不與朝廷為敵,還每年上交豐厚的稅銀充實國庫,甚至幫助早已腐朽衰敗的朝廷水師,震懾東洋倭寇、西洋紅夷。

這又扶不塔失裏繼承徹辰汗、順義王之位,三娘子和不塔失裏母子心向天朝,又有呼圖克圖威靈法王、神箭哲別、大成台吉脫脫等政教各方輔佐,地位穩如泰山,不僅長城沿線可保二十年平安,如果朝廷要對西域和烏斯藏施加影響,還可以下旨叫土默特部相助一臂之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