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3章 坑了這個坑那個

王崇古話一出口,馬自勵、楊俊民、沈鑫都眼巴巴的盯著秦林,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晉商晉商,首先是大商人,其次才是大官僚、大地主。

明中期以後商貿逐漸興盛,用後世泛濫成災的說法,乃是“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田租所獲的利益即使極盡盤剝,泥腿子身上能刮出幾兩油?遠不如行商那麽日進鬥金嘛!晉商豪門的收入有大部分來自行商,租稅所得只是小頭。

至於做官,光耀門庭、庇護家族,更大程度上是替他們的商業活動保駕護航、開拓局面,比如晉商希望和蒙古諸部開邊貿互市,王崇古就竭力支持張居正推動俺答封貢。

無奸不商,在座的四位晉商大佬沒一個不是老奸巨猾之輩,他們最清楚絲綢之路四個字的分量——那就是金山銀海!

重開絲綢之路可能獲得的利益,真是難以想象,就算白癡都知道,通過絲綢之路,和盛產羊毛、寶石的中亞,人口眾多的印度,富饒的波斯和魯密國貿易往來,豐厚的利潤絕對會讓人頭暈目眩!

所以一旦聽說秦林有重開絲綢之路的計劃,哪怕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渺茫到只有百分之一,關中三晉豪門的四位大佬就要放下手頭的任何事情,毫不遲疑的趕來會面。

此時此刻,他們投向秦林的眼神,懷疑與熱切交織,既有些不敢相信,又盼望他說得實話,能拿出個切實可行的計劃。

秦林微微一笑,晉商家主們有這種反應,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想替關中三晉的父老鄉親,想替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真正做點事情,之所以重開絲綢之路,也有他的想法。

晉商的確幹了不少壞事兒,歷史上造成明朝覆亡華夏淪陷悲劇的兩大勢力,都和他們有著密切關系:關中流民四起,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的農民軍如火如荼,逼得崇禎吊死煤山,固然有朝廷政策不當,可晉商大地主的盤剝也是激發民變的重要原因;建奴起初被堵在關外,明朝的封鎖讓他們缺糧少衣兵器匱乏,又是晉商走私違禁戰略物資……

不過,晉商天生就是漢奸叛徒賣國賊嗎?是不是別處的巨商就是老老實實做生意,唯獨晉商喜歡賣國?

這倒也未必。

十六世紀的商業環境,說實話不咋的,要麽官商勾結,要麽刀頭舔血,甚至兩者兼而有之,從五峰海商到後來的鄭芝龍鄭成功,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你能想象一群純粹的商人能跑到日本割地稱王,另一群商人可以打跑盤踞台灣的荷蘭殖民軍?至於同時代的西方,英女王伊麗莎白一世正在給海盜船批發私掠證,以大不列顛的名義進行合法搶劫呢!

為什麽獨獨明末的晉商,幾乎作為一個整體背叛了大明,背叛了我們這個民族?秦林就尋思,也許是根子出在封閉的地理位置上。

史上任何一個利益集團,都有發展壯大的內生需求,在東南沿海,這個需求很容易得到滿足,遼闊的海洋、日本高麗、南洋千島萬國和更遠的國度,幾乎可以無限制的擴張下去,直到與西方殖民者碰撞鬥爭形成平衡。

但在山西關中的晉商集團這裏,就遇到了難題,西進是荒廢的絲綢之路,北上是貧窮的蒙古草原,西南是更加貧窮的雪域高原,往東南的河洛中原倒是富庶,可這時候商業重心已轉移到江南,相對於江南較高的生產水平,晉商的貨物根本沒有什麽競爭力——事實上他們主要得靠官商結合壟斷鹽業,才能維持龐大的商業帝國。

於是困守關中三晉的晉商集團,沒有外向拓展的合理空間,想發展壯大就只能加重對內的盤剝,或者搞違禁走私。前者致使關中疲弊,為明末流寇蜂起打下底子,後者則喂肥了建州女真……

打掉晉商?沒用,就算秦林虎軀一震,把王、楊、馬、沈四家都扳倒,等將來中小晉商取代了他們的位置之後,也會選擇同樣地道路,而且王崇古還有點正義感,換作別人只怕更加不堪。

堵不如疏,既然晉商只是求財,秦林就給他們指明一條金路,讓他們從對內壓榨、違禁走私這條邪路,走回對外拓展的正途。當年老泰山張居正可以利用晉商想和蒙古人做生意這點,在俺答封貢上得到王崇古的有力支持,秦林何嘗不可以重施故伎?

秦林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巴掌:“兩位佛爺,哲別,都出來吧!”

幹瘦的威德法王一襲白色鑲花白的法袍,頭戴毗盧帽,富態的索南嘉措穿紅色法袍,戴尖頂帽,哲別穿翎根甲,腰挎大汗彎刀,背著頑羊角弓和雕翎箭,三人搖搖擺擺地走出。

秦林笑嘻嘻地介紹:“這位威德法王,大家都是老相識了,索南嘉措佛爺乃是黃教高僧大德,哲別將軍是土默特部三娘子麾下重將,塞北有名的射雕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