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3章 明修棧道

朱應楨偷偷看了看秦林,得到了一個鼓勵的微笑,於是成國公立馬放聲大哭:“不看家祖冒煙突火救駕的功勞,也有火燒得須發皆盡的苦勞,這都是記錄在案的,斷斷沒有虛假,如今竟被奸佞信口汙蔑,怎不叫我做孫兒的肝腸寸斷哪……”

朱應楨別的本事稀松平常,唯獨哭的本事格外犀利,這一陣大放悲聲,只見他淚飛頓作傾盆雨,兩只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一副我見猶憐的落難書生模樣,要是走到教坊司裏,恐怕要被愛俏的姐兒們爭著倒貼哩。

定國公徐文璧、英國公張元功、寧陽侯陳大紀、廣寧伯劉允中等等武功勛貴,聞聲個個神情慘然,頗有不虞之色。

萬歷也漸漸覺得不對味兒了,只是還沒回過神來。

余懋學卻會錯了意,見自個兒把堂堂國公都罵哭了,還在自鳴得意呢!

他是萬歷初年清流裏邊的頭號罵將,有個雅號叫做余大嘴巴,只不過嘴巴大了腦仁兒就有點小,經常是被人一攛掇,就咋咋呼呼的往前頭沖。

就和同黨相比吧,趙應元吳中行這些人,都是萬歷五年張居正奪情時才鬧起來的,占著孝道的大義名分,所以除了挨廷杖,貶謫出去的幾年間實在沒吃什麽苦頭,倒是譽滿天下。

余懋學則不同,他是萬歷二年就二愣子似的蹦出來,上書要“崇惇大、親謇諤、慎名器、戒紛更、防佞諛”,擺明了罵張居正是奸臣,結果沒有引起朝野共鳴,還拖累老師禮部尚書萬士和丟了官,自己還多吃了好幾年的苦頭,差點沒死在貶謫路上,可見此人純粹嘴大無腦。

這次余懋學回京沒消停多久,又被顧憲成攛掇出來,想到奸相張居正已死,眾正盈朝言路大開,他那叫個意氣風發啊。看看朱應楨慫了,越發志得意滿,極有士大夫風度的一揮袍袖,朗聲道:“老公爺所謂功勞其實不堪推敲,恐有冒功之嫌,且數十年前之事,也無從考證了,而他阿諛張居正得到追封王爵。此事盡人皆知,實有違國朝體例!朱公爺為尊長諱,自是一片孝心,不過從來正邪不兩立,余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自當揭發其弊!”

此言一出,朱應楨自是號啕大哭,武功勛貴們個個勃然變色,就連禦座上的萬歷,小胖臉也有點兒綠了。

文臣裏頭越來越多的人覺著味道不對頭,親自策劃的顧憲成更是急得直跳腳,可朝堂之上禦門聽政。難不成還真能沖上去,捂住余懋學那張大嘴巴?

火候到了!秦林心頭哈哈一笑,立馬從班次裏跳出來,假裝惶恐地跪下:“陛下,余侍郎所言有理,臣什麽都不懂,前番還想和陛下討價還價,實在罪該萬死!臣這就把違例服用的禦賜之物脫下來……”

我靠!萬歷如果懂這兩個字的意思,一定就罵出來了。張鯨和張誠也傻了眼,秦林這是脫衣服脫成習慣啦?

秦林一邊說,一邊就站起來,雙手解下腰間玉帶,誠惶誠恐地擺在地上,接著又開始脫蟒袍,一張臉變成青色,顯然驚恐萬狀,還顫聲道:“陛下開恩,臣告老還鄉,臣告老還鄉……”

萬歷臉都黑完了,這不擺明了說朕卸磨殺驢嗎?秦林這廝,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伴君如伴虎五個大字呢!

朱翊鈞非常惱火,一分針對秦林,九分針對余懋學,畢竟秦林那邊剛剛談妥了五十萬銀子,最近在東廠也格外老實,什麽事兒都沒鬧,倒是余懋學這廝,無端端惹出事來,朱希忠都死了十多年了,他那王爵關你鳥事?

陛下的心思就是轉得快,本來還有借重余懋學的意思,可看到秦林要撂挑子,每年五十萬兩的內帑恐怕要打水漂,頓時又翻過來怪起了余懋學。

這就是秦林韜晦之計收效了,如果前面在東廠急於攬權,此時又要撂挑子,萬歷難免會認為他有要挾之意,想法又有不同。

丹陛西側早已鬧成一片,武臣勛貴本來就很惱火了,秦林這麽一搞,頓時群情激奮。

英國公張元功是新襲爵的,年紀輕、火氣大,朱應楨幫著拉皮條,開通西域的生意他也摻了一分,此時再也按捺不住,出班跪下:“陛下英明,方才余侍郎說數十年前的功績無法考核真假,臣心中實難安也。臣先祖忠武公隨永樂爺爺起兵靖難,竭誠效命戰死沙場,授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封英國公,距今百八十年矣,則功績更無從考訂了!”

“陛下!”三朝老臣定國公徐文璧也長跪不起。

“陛下!”

“陛下!”

……

更多的武功勛貴滿懷委屈的站了出來。

一來是余懋學大嘴巴胡扯白賴,真的惹到了眾怒,二來嘛,朱應楨替秦林廣拉皮條,這些公侯伯們都參銀子做生意,看在銀子的面上,無論如何都要站穩腳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