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0章 推他一把

天色放亮,勾欄胡同潘二娘家,邢尚智是在宿醉未醒的情形下接到消息的,聽說霍重樓和劉三刀連夜率大隊番役直入東廠大獄,他氣得狠狠踹了掌班毛伯用一腳:“媽的,這兩個趁爺爺不在就搗鬼,怎麽不攔住他們?”

毛伯用被一記窩心腳踹得跌做了滾地葫蘆,撞在茶幾上頭,花瓶、筆洗掉下來叮叮當當摔了個粉碎。

昨天和邢尚智顛鸞倒鳳的頭牌姑娘,見狀就心頭叫起了撞天屈,這些家夥什物都有來歷,有的還是這個衙門那家幕府裏頭那些個風流孤老送的呢,眼珠一轉,從後面貼過去,膩聲道:“邢爺,消消火嘛,奴喂您一口蓮子羹……”

“滾!”邢尚智冷著臉惡狠狠地吐出一個字。

頭牌氣炸了肺,嘟著嘴一路走出去,老遠了才啐一口:“提起褲子不認人,什麽玩意兒!”

毛伯用趴在地上,盡管嘴裏發苦,臉上還得堆起笑容,吭吭哧哧地道:“邢爺息怒,息怒。昨天小的本該留廠值守,可少主派人把小地叫到勾欄胡同這邊來……留在廠裏的都是些档頭、番役,有幾個掌班、司房,也是和咱不怎麽貼心的,霍某人做著理刑百戶,他要點檢大獄,這些人也沒道理攔著呀。”

毛伯用口中的少主,指的是張尊堯,因為張鯨曾任督公,所以東廠這邊的心腹叫他少主以示親厚。

邢尚智一怔,昨夜叫毛伯用來的,恰恰不是張尊堯而是他邢尚智自個兒,眼珠一轉,曉得對方替自己隱諱的意思,氣也消了不少,自己抓起皮靴來穿,就要趕緊往東廠去看看。

他心裏面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霍重樓和劉三刀的深夜突襲,恐怕不那麽簡單……

張尊堯被這邊的動靜吵醒了,扶著小姑娘、披著夾衣走過來,頭發蓬亂,青白的臉上還帶著紅紅的唇印,不像錦衣衛的南鎮撫司掌印官,倒像是個荒唐放縱的敗家子。

“邢老哥,您這是?”張尊堯看見毛伯用跪在地上,打翻了不少東西,陪宿的姑娘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頓時頗為好奇。

邢尚智臉一紅:“霍重樓、劉三刀昨夜率大隊番役直入東廠大獄,不知有何圖謀。固耐我手下這些家夥,一個個都是行屍走肉,也不知道攔他一攔!”

張尊堯眼珠一轉就知道了大概,“東廠大獄裏頭,沒關著什麽遮奢的人物啊?”

說罷,張尊堯笑嘻嘻地把毛伯用扶起來,口中連聲道毛兄委屈了。

毛伯用心頭感激涕零不消說了,被他這一扶,簡直連骨頭都輕了二兩。

張尊堯當初年少氣盛,仗著張鯨的勢力在外肆無忌憚,結果南京遇到秦林,接連吃了好幾個虧,弄得灰頭土臉,奉旨查抄江陵相府,又被秦林一槍把掌心打穿個窟窿,回來被張鯨狠狠教訓,痛定思痛,居然收斂起舊日的性子,慢慢也磨煉出來了。

他說得確實不錯,這個時候廠衛頭目既不是紀綱、王振、劉瑾、汪直,也不是後來的九千歲魏忠賢,並沒有緹騎四出捕盡忠良的場面,東廠和錦衣衛大牢裏頭,關著的人物都是些小魚小蝦,沒有什麽大用處。

邢尚智也要算狡詐之輩,很快轉過了彎兒,搜腸刮肚又想了一番,實在猜不出霍重樓和劉三刀的用意。

兩人下意識地把徐爵和陳應鳳漏掉了,因為只要萬歷皇帝活著,張鯨張誠在位,嚴清、余懋學、趙用賢等輩“眾正盈朝”的局面不改,身為馮黨余孽的這兩位就是過街老鼠,稍微露個頭就要被人人喊打,根本沒有一點實際價值,和行屍走肉也差不離啦。

邢尚智沖著張尊堯抱拳,口中說得格外盡忠職守:“東廠的事情是張司禮交代下來的,邢某人不敢不盡心,兄弟這就過去一趟,失陪失陪。”

張尊堯笑道:“邢兄如此竭誠效命,叔叔果然沒有看錯人。”

邢尚智哈哈一笑,手腳利索的穿好衣服,叫上毛伯用就朝外走。

還沒到門口,幾個档頭、番役就策馬狂奔而來,一個個神色驚慌,翻身下馬都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憋出一句:“不、不好了,徐爵和陳應鳳昨晚、昨晚自盡身亡!”

邢尚智的第一個反應,是秦林報私仇把徐爵和陳應鳳弄死了,以前秦林參與扳倒馮保,雙方早就撕破臉了,現在做到東廠督主,就來了個公報私仇。

可轉念就覺得不對勁兒,馮保的確和秦林鬥了幾場,但徐爵和陳應鳳從來沒能把他怎麽樣,倒是他最後把馮保這夥人擺了一道,照說就算有仇恨也不深,不至於過去兩三年,還要玩出“被自殺”的戲碼呀!

聽到動靜,白玉亮、郎效和、崔廣微紛紛從各自房中走出,有人歪戴帽子,有人衣服敞著,唯獨張尊堯稍微遲上一點兒,但衣帽靴褲都穿得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