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2章 是我勾引他

紫禁城,慈寧宮,自從萬歷親政,李太後不問世事之後,這裏就門庭冷落車馬稀,唯有青燈古佛梵音呢喃,香燭的青煙裊裊飄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所幸,還有女兒永寧長公主朱堯媖在身邊侍奉。

過去的十多年裏,李太後幾乎把全副心思放在了長子朱翊鈞和次子朱翊镠。但現在,朱翊鈞成天賴在鄭楨的儲秀宮,只是每天到母親這邊早晚問安而已;朱翊镠還沒有離京之國,倒是走得勤快,可幾乎每次都要向母親訴苦,說河南衛輝府正在建設的潞王府不夠莊嚴豪華,說之國的花費實在浩大,中心思想就兩個字:要錢。

此時此刻的李太後,和所有溺愛孩子的母親沒有任何區別,她絲毫不埋怨萬歷“娶了媳婦忘了娘”,心下只怪著鄭楨那狐狸精迷走了兒子的魂,她也不曾責怪潞王掉進了錢眼裏,倒巴心巴腸的想辦法替他從國庫裏弄到更多的錢。

無怨無悔。

不過淒清空寂之時,反倒是過去很少得到母親關懷的永寧長公主朱堯媖,常常到慈寧宮來存問,善良的永寧並不怨恨昔年母親的冷落,也不打算從母親這裏得到除了親情之外的任何東西,總算給李太後日漸冷落的生活,增添了一絲絲溫暖。

李太後也對永寧越來越好,為早年對待女兒的冷漠,她終於感到了慚愧,並且試圖做出某種彌補。

錢,永寧是用不著的,權,大明出不了太平公主,身為女子,能覓得有情郎寄托終生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偏偏在這上頭,李太後仍然幫不了女兒,前次錯選了肺癆駙馬梁邦端,永寧還沒嫁出門就落了個望門寡,現在要嫁個如意郎君又談何容易?

這就是明朝女人的悲哀,即使公主也不能例外,只要寫過婚書,哪怕已經退掉,哪怕死了的梁邦端連永寧的小指頭都沒碰到一下……

即使以太後之尊,李娘娘也無計可施,心中暗暗後悔不已,只能常常召她過來,母女倆多嘮嘮嗑、解解悶。可心酸總是免不了的,自己青燈古佛就罷了,難道如花似玉的女兒,正當青春妙齡,就這麽做個帶發修行的尼姑子?

當然,畢竟是公主嘛,急於攀龍附鳳的人還是不少,但以永寧柔弱高潔的性情,嫁與那些人還不如讓她死了呢!

慈寧宮的佛堂裏,李太後枯坐蒲團,口中念念有詞,雙手一下一下的撚動念珠,想著永寧的終身大事就愁眉不展。

“怎麽殿下這時候還沒來?”隨侍的宮女朝門外的同伴打著眼色,因為太後已經幾次三番的朝外面看了。

往常這個時候,永寧早就來到了母後身邊。

門外的宮女以常人很難發現的細小幅度搖了搖頭,宮門外的小廣場和長長的甬道,都沒有永寧窈窕的身影。

李太後心中莫名地一陣煩亂,畢竟是母女,冥冥中存在某種感應吧,從昨天傍晚開始,她就有些心緒不寧,現在她迫切的希望見到女兒。

念佛聲停下,李太後吩咐宮女:“去永寧那裏請她來。”

宮女領命而出,腳步剛剛跨出慈寧宮的門檻,外間隨侍和灑掃的宮女太監就開始交頭接耳,然後便有幾位步履匆匆地離開,只稍稍走遠幾步,腳下加速變成了小跑。

紫禁城裏關注此事的各方,很快得到了李太後傳召永寧的消息。

“張鯨,閹奴老匹夫!”鄭楨斜倚在儲秀宮的軟榻上,托著香腮的手,中指輕叩太陽穴,額角白凈的皮膚之下,青筋一跳一跳的。

鄭楨不是傻瓜,漸漸發覺秦林心若淵海,已超脫她所能想象的範疇,甚至讓她隱隱畏懼,正好張鯨向她靠攏,自是求之不得:能夠坐擁左膀右臂,借張司禮衡秦督主,有什麽不好呢?

誰知張鯨包藏禍心,竟要置秦林於死地,偏偏形格勢禁之下,鄭楨還必須為他背書,在萬歷面前力保張鯨,才能為將來朱常洵奪嫡留下一份力量。

和秦林畢竟是有默契的,換了張鯨,只怕未必……

鄭楨碎碎念的時候,張鯨正端坐司禮監,饒是他心機深沉,陰惻惻的臉上也會偶爾露出喜色,時不時還假裝擡頭望遠,瞟一眼衙門裏新安的那座西洋鐘,然後飛快地收回目光,重新擺出高深莫測的樣子。

提督東廠武昌伯秦林,這樣一位強大的對手即將倒下,無論如何都是值得大笑三聲的。

要不是不想自己在裏頭牽扯太深,免得節外生枝引出不必要的麻煩,另外還顧慮著鄭楨的仇恨,張司禮甚至在昨天半夜裏,就恨不得沖到慈寧宮,大聲告訴李太後:您的女兒永寧徹夜未歸,和秦林那渾小子待在一塊,估計已經不是黃花閨女了!

單是想想,張鯨心頭就爽得要命!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勝負即將揭曉的一刻,還老老實實地坐在司禮監,至少在這裏,還可以欣賞老對手張誠的郁悶,以及最後時刻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