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1章 花虎溝

一九二九,懷中插手,三九四九,凍死老狗。

明朝萬歷年間已進入全球氣候上階段性的小冰河期,冬天比後世寒冷許多,時值三九隆冬天,京師家家戶戶屋頂積雪,太陽曬化的少許雪水沿著屋頂往下滴,還沒落地便被冷風一吹又結成了冰棱子,大街上墊著厚厚的積雪,為生計而奔波的行人縮著脖子,鼻子被凍得通紅,深一腳淺一腳地蹣跚前進,流經城市的玉河、蘆溝河連河底都凍上了,倒有不畏寒的小屁孩吸溜著鼻涕,架著冰車子在冰面上滑來滑去……

偌大一座城池,裏裏外外凍得結結實實。

卻有幾處防衛森嚴、令尋常百姓談虎色變的所在,外頭平平常常沒有絲毫變化,內裏則緊鑼密鼓,忙得熱火朝天。

安定門以東勇士營駐地,大內高手們已經集合起來,人人改換百姓衣服,有的扮成貨郎,有的扮成樵夫,各自腰間鼓鼓囊囊,暗器全淬了劇毒,或者貨郎擔兒裏暗藏玄機。

坐營官褚泰來一張疙瘩臉殺氣騰騰,目光湛然地巡視著手下這群大內高手,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此次辦差非同小可,各位仔細著!但凡誤了張司禮大事,盡皆嚴懲不貸!點子紮手,切勿一擁而上,拉開架勢和她硬耗……不妨提前交個底,北鎮撫司駱都督那邊,已有克敵建功的萬全之策!”

“謹遵褚統領號令!”眾大內高手轟然應諾。

心下不無納罕,北鎮撫司駱思恭是萬歷本人的親信,褚統領和勇士營則是張司禮一手掌控,兩邊聯手辦差,倒是少見得很哪。

豈止北鎮撫司,整個錦衣衛衙門都動起來了!

位於棋盤街西端的江米巷錦衣衛衙門,屋宇重重、古柏森森,一如平常時分,就連看門的幾名官校,也像平時那樣挺胸凸肚,懶散中帶著股朝廷鷹犬特有的兇戾和傲氣。

殊不知外松內緊,轉過照壁進去的院子裏,錦衣官校排列得齊齊整整,本衛堂上官、北鎮撫司、南鎮撫司各路官校,盡是朝廷的飛鷹走犬,隨隨便便往那裏一站,就有殺氣油然而生。

接到緊急集合命令的官校們不明所以,看這陣勢可是相當大,不知道是要抄哪位當朝大員的家,還是要捉拿哪位欺君罔上的奸佞?至少也是堪與當年馮督公比肩的人物倒黴,才用得著這般吧。

北鎮撫司的洪揚善和馬彬站在人群前列,臉色很有點不好看,朝廷要去誰,只消一道聖旨,值得要擺這等大陣仗的,必定是當朝掌權的一二品大臣或者內廷權閹,依序排下來是內閣首輔申時行、司禮監二張、次輔三輔,再往後,恐怕就輪到他們最擔心的那位……提督東廠武昌伯秦林!

申時行為首的三位閣臣都是文官,似乎不必如此,如果是張鯨,不該劉守有主持其事,難道這次真的是張誠或者秦林?

洪揚善和馬彬互相使個眼色,意思是怎麽也得把錦衣衛這邊的異動通知秦林。

晚了!

錦衣都督劉守有著緋色飛魚服,頭戴烏紗腰系玉帶皇皇而出,左首北鎮撫司掌印官駱思恭,右首南鎮撫司掌印官張尊堯,張昭、龐清、馮昕等錦衣堂上官眾星捧月,端的是威勢非凡。

劉守有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洪揚善、馬彬臉上一掃,這兩位心頭就一聲哀嘆,看來沒機會把消息傳給秦林。

就在此時,略顯突兀的聲音問道:“劉都督點齊本衛官校,意欲何為?可曾有聖旨,可曾知會我東輯事廠秦督主?”

眾人定睛看去,說話的人褐衫皂靴,乃是東廠派駐在錦衣衛的坐記。

錦衣衛監察滿朝文武臣工、緝拿大奸惡逆,東廠除具備同樣的權力之外,還有監督錦衣衛的權力,所以派出坐記在衙門裏起監視之用。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秦林提督東廠,自然要派心腹到錦衣衛衙門坐鎮,今天這位坐記不是別人,正是曾經派到顧憲成府上,攪得他全家雞犬不寧的史文博史掌班。

劉守有將飛魚服袍袖一揮,冷笑道:“史掌班說笑了,本都督受陛下信重,任為掌錦衣衛事,自有臨機專斷之權,何必凡事知會貴廠秦督主?來人呐,請史掌班在本衙飲茶,坐等本都督得勝歸來吧。”

龐清使個眼色,七八名如狼似虎的錦衣官校就一擁而上,左右夾著史文博。

“哼,劉都督如此驕橫跋扈,將來有得禦前官司打!”史文博氣得鼻子都歪了,沒好氣地推開錦衣官校,自己走進衙署裏頭。

劉守有這是徹底撕破臉了!

洪揚善、馬彬相顧駭然,東廠坐記在各衙門的地位非常超然,因為東廠是代表皇帝行使監察職權,各衙門不得幹涉坐記的工作,否則會有很大的麻煩。現在劉守有公然軟禁史文博,只能有一種解釋:他一舉擊敗秦林的把握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