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 暗殺

群芳閣後院花木扶疏、月影朦朧,庭院中小橋流水,兩側回廊花窗樣式奇巧,頗具蘇式園林的秀麗風情,亭台樓閣雜處其間,乃是各位頭牌紅倌人所居。

正北面三尺寬的小溪曲曲折折如玉帶環繞,溪上一座小巧玲瓏的石橋,過橋沿著鵝卵石鋪成的花徑前行幾步,便是當年花魁娘子杜嬍的姽婳小築,占地不廣卻異常玲瓏別致。

室內布置更是精雅,堂屋正中間懸著唐伯虎的仕女圖,兩邊擺下花梨木的四把椅子,雕花八仙桌擺著一副棋秤,四周散落數枚棋子。

堂屋西頭是丫環的房間,東頭就是杜嬍的閨閣,門口珠簾低垂,裊裊獸香襲人,室內紅綃帳、倭牙床,退光漆矮幾底下,橫摔著一支裴興奴彈過的琵琶,西墻粉壁,掛一柄公孫大娘持之翩翩起舞的寶劍,梳妝台上琉璃瓶,供著一支蘇小小品鑒的梅花,旁邊獨腳小圓桌擺著哥窯百圾碎的酒壺、兩只酒杯,銀盤中盛著李師師素手剝過的數枚新橙。

牙床上美人粉面桃花,星眸半睜半閉,正是海棠春睡粗醒來的絕佳容儀,照說是芙蓉帳暖度春宵,為何又夜半驚魂碎甜夢?

發出驚呼的是位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她木木呆呆地站在門口,裝著熱水和濕毛巾的銅盆翻在腳邊,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緊緊抓住門框,圓睜的雙眼充滿了恐懼,整個身子瑟瑟發抖。

房屋正中間的梁上,直挺挺地掛著一個人,脖子底下被繩索深深地勒了進去,面容扭曲變形,舌頭從嘴裏伸出來少許,顯得異常的猙獰可怕。

死的不是別人,正是今夜的洞房嬌客,成國公朱應楨!

聽到丫環發出的驚叫,幾個服侍丫環都跑了過來,見此情形個個面無人色。

成國公府的家將在四周值守保護自家主人的安全,聞聲趕來只看了一眼,就駭得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趕緊推開丫環搶進房中,七手八腳地奪過桌椅踩著,去解朱應楨下來,還有內功精湛的高手,伸手就把掌心貼在朱應楨各大要穴替他推宮過血,幾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力,不要錢似的猛灌進去。

但是哪裏救得活?脖子上深深的縊溝都已發紫,渾身都已經開始發涼,魂靈兒早過了奈何橋,此刻莫說什麽內功推宮過血,就算華佗再世、扁鵲復生,照樣救不得也!

家將們氣急敗壞,就有人揪住丫環惡狠狠地逼問,待問得剛才房中只有朱應楨和杜嬍,立刻兇神惡煞地圍向紅帳牙床,鷹拿燕雀般抓那海棠春睡剛醒來的美人兒。

國公身死,何等大事,區區一個風塵女子算得什麽?但凡沾上點幹系,就是活活打殺的命!

杜嬍睡眼惺忪,看樣子還沒徹底清醒,忽然看見朱應楨被從房梁上解下來,臉色發青早已死去多時,又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家將要抓自己,嚇得渾身直哆嗦,宛如風中殘葉,緊緊縮在被窩裏,又像只受驚的小兔。

家將們急了眼,哪還有憐香惜玉之心?莫說杜嬍,就算被窩裏的是蘇妲己,他們也下得手!

當下就有名家將伸出簸箕大的手掌,要去揪杜嬍如雲的青絲。

杜嬍今晚已經受夠了委屈,迷迷糊糊地剛睜開眼,又被當成殺害成國公的疑兇,滿腔冤屈找誰說去?不堪受家將之辱,她用牙齒緊緊咬住嘴唇,手悄悄伸向枕頭底下,那兒藏著一支磨得飛快的剪刀。

小姐直恁地命苦!那些個丫環都不忍卒睹,可她們又有什麽辦法?搞不好自己也要陷進去,只怕到時候還不如杜嬍呢。

就在那家將堪堪要抓到杜嬍,而杜嬍的手也握住了剪刀的一刻,突然門外傳來低沉的斷喝:“住手!”

秦林面沉如水,大步流星的走來,看到死去的朱應楨,雙眼直欲噴火,而掃視房內一圈,與杜嬍的目光相觸時,又約略帶著點愧疚。

杜嬍驚訝得無以復加,恩公不是醫館學生嗎,怎麽現在看起來……

哪知剛才還兇神惡煞的國公府家將,已推金山倒玉柱齊刷刷拜伏於地,泣不成聲地道:“秦督主,秦伯爺,求您念在和我家國公的情分上,為國公爺在天之靈求個公道!”

他姓秦,督主,伯爺!杜嬍啊的一聲低呼,小嘴張成了O型,兩只美麗的眼睛睜得溜圓,腦中轟的一下想起來了,那位大破少師府的再世包龍圖、鐵面無私的秦欽差,難不成就是他?

秦林朝杜嬍輕輕把頭略點,此時可不是閑話家常的時候,破案要緊。

朱應楨作為秦林在京師的代言人,替他奔走於武勛貴戚和文學詞臣之間,在即將發動的對付張鯨的朝爭中將能發揮極大的作用,他的死亡是對秦林的巨大打擊。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朋友!

朱應楨的所作所為絕對當得起這兩個字,他是秦林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