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4章 給他寫一道

幾乎就在王用汲前往草帽胡同武昌侯府的同時,右都禦史耿定向也陛辭出京,奉旨往河北保定府點集精兵強將,圍捕抗旨不遵、大逆欺君的秦林。

朝廷對天台先生耿定向寄予厚望,他不僅是身負舊黨清流泰山之望,有領袖群倫之風,而且剛正廉明、性如烈火,視亂臣賊子如仇寇,當年甫一抵京便挾南天風雷擊倒權閹張鯨,令中外耳目一新,派他出馬擒拿秦林,正是理所應當。

而且朝廷也對王國光、曾省吾等大臣有所顧忌,調別處兵馬不一定放心。保定總兵是薊遼總督轄下,而現任總督正是耿定向的兄弟耿定力,絕對不會對乃兄的事情加以掣肘。

耿定向不負眾望,陛辭出京時慷慨流涕,自午門捧聖旨而出,即刻動身出發前往保定府,以年邁之軀不顧鞍馬勞頓,星夜馳奔保定,點集北上援遼的浙兵精銳。

援遼浙兵是從杭州羅木營九大營中遴選出來的精銳兵將,以赴朝鮮打日寇為名調動北上,因薊遼總督耿定力上奏九邊抽調精兵強將遠赴朝鮮,京師左近兵力空虛,便留在了保定,作為援朝抗日戰爭期間拱衛京師的總預備隊。

耿定向帶著聖旨抵達保定的當天,薊遼總督耿定力的劄子也以七百裏加急送抵了保定總兵府,將五千援遼浙兵撥給耿定向,前往天津衛攔截沿運河北上的秦林。

保定總兵非常奇怪,浙兵雖然是當年戚繼光戚大帥親自訓練的精銳驍勇之士,但畢竟是客軍,調撥起來總不如保定本部兵馬那麽方便,耿總督不發保定兵發浙兵,叫人猜不透其中原委,難不成又是朝堂裏面的什麽曲曲折折?

保定總兵自認是個粗人,想不明白耿總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管不了那麽多——反正是他耿家兩兄弟的事情,老子盡心就夠了,真個要為國朝鞠躬盡瘁,哼哼,看看秦侯爺是什麽下場?

為了顯示自己不折不扣地執行了總督大老爺的命令,沒有絲毫的掣肘為難,保定總兵很大方的自掏腰包,付清了拖欠浙兵的開拔費和菜食錢,還派了幾位心腹千總把總到浙兵營中軟硬兼施,讓他們老老實實把總督大老爺交待的差使辦好,將來保定方面一定有所補報。

叫保定方面奇怪的是,浙兵們拿到拖欠已久的開拔費和菜食金,並沒有表現出什麽高興勁兒,反而神情古怪,三個一群五個一夥,聚集起來用北方人聽不懂的浙江方言嘀嘀咕咕,時不時的還朝保定派去的軍官瞥兩眼,氣氛非常詭異。

管他娘的!

保定方面也懶得理會了,明朝體制,客軍是大爺,保定這邊盡到心,再有什麽折騰,耿總督也不能怪罪他們。

浙兵怎麽能不表現怪異呢?當年羅木營浙兵變亂,秦林孤身入萬軍之中,將一場動亂消弭於無形之中,又上奏朝廷將餉銀從浙江都司代轉,改為杭州總市舶司從海貿商稅中直接撥付,浙兵們把這番恩典記得清清楚楚呢!

保定城外營地正中間的大帳裏面,眾多中下級軍官把遊擊將軍馬文英、坐營中軍官劉廷用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吵吵嚷嚷。

有忠厚仁義的:“秦侯爺是咱們浙兵的恩主,咱們以前是過的什麽日子?快和街上的叫花子差不多了!如今市舶司直撥餉銀,衣食優厚,咱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有擔憂現實的:“朝廷聖旨不能不遵,但市舶司總管太監黃知孝是秦侯爺門下,我們要奉朝廷旨意去拿秦侯爺,將來黃公公面上須不好看。”

也有直來直去的:“放你的娘希匹,難道不是黃公公,你就真個去抓秦侯爺?將來回了浙江,父老問‘你們到京師來走一遭,可曾見過那位滅海鯊會、定杭州兵亂、招五峰海商、開通海貿的秦侯爺’,你好意思說‘是我親手把他抓起來的’?你不羞死,我都替你羞死!”

眾說紛紜沒個準數,說要抗旨的倒占了大半,好多人吵嚷著就算脫了這身皮,大不了去投五峰海商,總不能親手去害秦侯爺。

馬文英、劉廷用相顧一笑,眾位軍官的反應早在他們意料之中。

“諸位、諸位,秦侯爺必定是冤枉的,咱們到時候可得把眼睛擦亮了,別站錯了地方!”馬文英意味深長地說。

難道?眾位軍官先是一驚,接著面面相覷。

劉廷用大笑:“又不是造反作亂……你們怕個什麽?時候到了自然按上司說的辦,各各回營給兒郎們交待交待,到那時站穩陣腳!”

難道朝中還有變數?軍官們心領神會。

接下來趕赴天津衛的路途中,馬文英、劉廷用到各營中吹風,串聯相熟的軍官,這五千浙兵從上到下都被他倆打通。

保定方面派來協助的兩員參將也不是白吃飯的,分明瞧出不妥,將情況向天台先生耿都堂秘密匯報,可耿定向信心滿滿,反把他倆訓斥一通,說:“我耿某人一腔浩然正氣,魑魅魍魎見者喪膽,所謂孔子作春秋則亂臣賊子懼,從來邪不勝正,何懼陰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