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4章 閻王殿

更鼓沉沉、萬籟俱寂。

今夜星月無光,陰雲密布,黑暗籠罩著北鎮撫司詔獄,使這座京城百姓聞之變色的恐怖監獄,愈發顯得陰森可怖。在這座兩丈高、頂部布滿荊棘的青磚深墻內外,流傳著許多恐怖的傳說,都說一天黑,墻角下便有許多冤鬼在遊蕩,若是走近了,還時常聽到鬼哭聲,還說那條通往詔獄入口的幽深甬道,是鬼門關的一條入口。因此天一黑,除了必須要巡邏的錦衣衛,就是北鎮撫司內部的官兵,也不願靠近詔獄一步……

不管那條甬道是不是通往地獄的黃泉路,詔獄內部確實是暗無天日的活地獄,潮濕幽暗的牢房中,不分晝夜都是一片黑暗,只有石墻上每隔一段距離,嵌著的風燈,放射出一點昏黃的光,弱弱地照射著那一間間粗鐵柵欄圍起來的牢房。

雖然外面已是陽春三月,但這詔獄地牢中仍是陰風颼颼、徹骨深寒,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臭氣息,尋常人在裏面待一會兒就要生病,牢中的犯人整天待在這種環境中,許多人支撐不住瘐死了,剩下的就算不死,也已經苟延殘喘,人不人鬼不鬼了……他們已經徹底麻木了,恐懼、疼痛、羞恥……那些人類與生俱來的感覺,一樣樣的遲鈍喪失,就連老鼠啃噬他們腐爛的肢體,都會無動於衷。

原北鎮撫司副鎮撫李春,就被關在這裏頭。王賢那日開堂審案,雖然李狗兒咬牙攬下了所有責任,但李春一個徇私庇護、誣害良民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因此退堂之後,他便被投入了詔獄。至今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來,李春整日蒙受獄卒的欺淩唾罵還在其次,更讓他痛苦不堪的是饑餓和絕望。

按照規定,詔獄裏每天開兩次飯,卯時第一餐是清水樣的稀飯和一個雞蛋……大的黑面窩頭,酉時第二餐則是沙子比米多的糙米飯,配上清水煮的白菜。這樣的夥食,真是能活活餓死人的,為了減少消耗,囚犯們只能每天躺著一動不動,當然他們也沒力氣動彈……

獄卒們沒有因為李春曾是他們的頭頭,而給他特別照顧。這三天來,更是像忘了他一樣,不是不給他早餐,就是不給他晚餐,甚至今天一餐都不給,李春餓得兩眼昏花,一動不動地躺在稻草上,連喘氣的力氣都要沒有了。

比饑餓更難挨的是絕望,那日過堂後,李春徹底失去了和外界的聯系,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為何過了這麽久,大都督還不來搭救自己?莫非是大都督已經放棄自己了?還是說大都督自己也遇到了什麽麻煩?

不管哪一種可能,李春都知道隨著被關押的時間越來越長,自己獲救的希望就越渺茫,一想到為了不牽累紀綱,卻賠上了自己叔侄的性命,紀綱卻不肯拯救自己,李春就滿腹怨氣,他恨不能把知道的都說出來,讓紀綱也來陪自己一起坐牢。不過這也只是想想,他要是敢把紀綱供出來,全家老小幾十口都得死光!

李春被饑餓和絕望徹底打倒了,他全身無力地躺在稻草上,任由牢房中瘦骨嶙峋的老鼠在身上躥來躥去,卻一點也不想、也沒法驅趕它們。他已經動不了了,腦海中不斷浮現的各種幻覺,讓他明白自己這是在等死,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徹底解脫了……

就這樣昏昏沉沉地挨到二鼓之後,李春忽然聽到一聲恐怖的鬼叫,接著一陣陰風嗖嗖地吹到牢裏面,一盞盞風燈接連熄滅,牢房中獄卒的賭錢聲、囚犯的呻吟聲轉眼也聽不到了,就連剛才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的老鼠,也倏然不見了……

整個牢房突然死寂一片,李春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這詭異的安靜讓李春害怕極了,忙用盡力氣掙紮著坐起來,卻看到了恐怖的一幕,只見兩盞放著慘綠色光的燈籠,從牢房通道盡頭緩緩飄了過來!那燈籠左右根本沒有人,就這麽孤零零地飄過來,懸停在他的牢房門口!

李春被這一幕駭得渾身體毛直豎,但更恐怖的還在後頭,只見不知何時,又有兩個人立在牢房門外,一個穿著黑色的長袍,戴著黑色長帽,另一個穿著白色長袍,戴著白色長帽,這兩人都是面色慘白,雙目血紅,嘴裏生著長長的舌頭,懸空立在牢房外,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是的,這兩位是懸空的,離地足足一尺!

“黑白無常!”李春失聲叫起來,一顆心徹底冰涼,我果真大限已到了!

“你可是李春?”黑白無常同時鬼氣森森地問道,也不見他們嘴巴動,便發出令人牙齒打顫的聲音。

“是……”李春失神道。

“你的陽壽盡了,跟我們見閻王去吧!”黑白無常沉聲說道,便見黑無常手中的哭喪棒一甩,那上鎖的牢門自己就開了。哭喪棒又一點,牢房中火光一閃,倏然蹦出一個青面獠牙、通體黝黑的惡鬼,他兩步來到李春面前,提起李春的頭發,便將他扛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