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2章 絕筆

靈堂中,群臣都退了出去,王賢也想跟著退出去,卻被朱瞻基給叫住。“樂安侯,你留一下。”

王賢這才站住腳,不一會兒,皇帝靈前只剩下這對昔日的好友。

朱瞻基終於忍不住,怒氣勃發地看著王賢道:“這下你可滿意了?”

“殿下,臣無話可說。”王賢嘆氣道。

“我們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嗎?”盡管恨不得宰了王賢,朱瞻基還是忍不住胸中一痛。

“殿下說什麽就是什麽。”王賢低下頭,不想讓朱瞻基看到自己的難過。

“我問你。”朱瞻基只覺得胸中怒火快要炸開了一樣,壓低聲音問道:“你既然能救孤,為什麽救不了大行皇帝?”

“為臣自身尚且難保,縱然拼盡全力,大行皇帝和殿下只能救一個,殿下想讓我救哪個?”王賢垂首輕聲說道。

朱瞻基一時語塞,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道:“你沒說實話!”

“殿下說什麽就是什麽。”王賢依然那副神情寡淡的樣子,恨得朱瞻基牙根癢癢。

見朱瞻基不說話了,王賢施一禮道:“殿下,沒別的事為臣告退了。”

“之前的事情我可以當沒發生。”朱瞻基恨聲道:“如果讓孤查出,是你害死了大行皇帝,那麽你等著瞧好吧!”

王賢點了點頭,緩步退出了靈堂。

朱瞻基一直看著王賢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這才回過頭來,跪在朱棣靈前,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哭聲撕心裂肺,任誰都能聽出飽含著無盡的悲痛……

這讓靈堂上的小太監們暗暗贊嘆,太孫殿下不愧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孫,和皇上的感情就是深!

只有悄然出現的胡灐,才知道朱瞻基不是在哭朱棣,而是在哭他自己!

“胡先生,孤沒有拿出來……”朱瞻基好像知道胡灐到了身旁,神情灰惡地說道。

胡灐是唯一一個知道皇帝有遺詔傳給太孫的外臣,而且知道遺詔的內容。聞言輕聲道:“現在確實不適合拿出來。”

“那什麽時候合適?!”朱瞻基惱火地霍然轉頭,怒視著胡灐道:“等我父親登基,遺詔還有個屁用?”

“怎麽會沒用。”胡灐輕聲道:“這道旨意到什麽時候,都是大行皇帝傳位給殿下的鐵證,太子殿下的皇位,是太孫殿下讓出來的,這就是殿下您最大的道義。”頓一頓,胡灐目光縹緲道:“殿下之所以現在還不能拿出來,是因為您的實力還不夠,畢竟您是太孫,上面還隔著太子,大家眼裏目前只有太子,沒有您這個太孫。但不會一直這樣的……”

“胡先生此話怎講?”朱瞻基愣了一下。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得意者就一定會有失意者,沒有哪個皇帝能滿足所有人的訴求。”胡灐淡淡道:“而且以微臣所見,太子殿下和樂安侯這對組合,恐怕不會蕭規曹隨。殿下只需要耐心等待機會,全力提升自己的實力,一定會有將遺詔亮出來的機會。”

“嗯……”朱瞻基點了點頭,神情終於平靜下來。

王賢走到西苑門口,便見到吳為站在馬車旁等候。

“大人。”吳為看看王賢,輕喚了一聲。

王賢也看看吳為,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坐上了馬車。

馬車駛離了西苑,穿行在京城寬闊的街道上。大街上,百姓雖然披麻戴孝,但終究是結束了戒嚴,沉寂已久的北京城,還是恢復了許多生氣。在家裏閑了許久的商販們,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擺攤販貨,老百姓也出來采購急缺的物資,京腔京韻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但這一切,都引不起王賢一絲一毫的興趣,他的身影完全隱藏在車廂中,目光望著車頂,一句話也不說。

還是吳為忍不住,低聲說了句:“大人,嚴先生的後事,是在北京還是他的家鄉辦?”

王賢沉默許久,答非所問道:“先不要回去,隨便轉轉。”

吳為點點頭,吩咐趕車的錦衣衛,將馬車駛出繁華的街道,行向僻靜無人處。

最終,馬車停在積水潭旁一處僻靜的岸邊。吳為挑起車簾,請王賢下車。

青石鋪就的路面,被大雨沖刷得十分幹凈。柳條似乎在一夜之間瘋長了好多,一條條垂在微微泛黃的湖水中。柳樹上知了拼命地叫著,樹蔭下王賢的身影消瘦而孤獨。

吳為站在王賢身後,半邊身子暴露在毒辣的日光下,卻紋絲不動,靜靜地等著王賢開口。

王賢看著湖面,眼前浮現出嚴清的樣子,耳邊盡是他那封絕筆。

‘主公見字如晤,吾作此書與主公訣別,主公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之死乃吾之本願,與他人無關,主公明察,自當不問他人。’

‘吾本殘廢待死之人,蒙主公不棄,經年以來,尊之愛之,推心置腹,委以重任。吾常念主公恩情,日夜自省,錙銖必究,唯恐軍法不嚴,有負主公重托。或以為吾執法嚴格,殺傷太重,有害主公寬仁之名,然主公聽之任之,或有不忍,亦從不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