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千萬不要得罪讀書人(第2/2頁)

頓一下,蘇洵最後放緩了語氣道:“我不敢把這告訴鄉裏人,只能寫入《族譜亭記》,私下告誡我的族人莫受他的影響,二來讓他自己聽說了面熱內慚,汗出而食不下也!”

這得多大仇啊,不僅罵個狗血噴頭,還得刻在碑上。蘇老泉發起狠來這股子刻毒勁兒,真叫人不寒而栗。

‘不過,我喜歡……’陳恪卻暗暗贊道,就像孔夫子教導我們的——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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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青神的船上,蘇洵一掃陰霾,抱著一壇酒,邊飲邊笑,仿佛做了件極快意之事一般。

陳恪四個坐在船尾,小聲說話。

“你老子這手太狠了,竟然在族譜碑上如此詈罵程浚,把程家直接逼到墻角了。”宋端平挑起大拇指道:“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何止老辣,簡直是毒辣!”陳恪也服氣道:“蘇老伯這一手,比我的主意高過了,可謂一招定乾坤!”

“……”蘇家兄弟卻有些尷尬,畢竟是家醜,現在卻被老爹外揚了,他倆自然無法像陳宋二人那樣輕松,更不好評價。但兄弟倆都是極聰慧之人,自然知道,讓老爹這樣一鬧,局面徹底逆轉了。

蘇洵的作法看似魯莽,卻是兵法中的‘先下手為強’。知道沖突不可避免,我便搶在你下手之前,先抓住你的問題大做文章,務求痛快淋漓大白天下,讓兩家的矛盾舉世皆知。

更何況,程浚還是省級幹部,這樣兩家接下來再有什麽官司沖突,必然是眾所矚目。

只要眾所矚目了,事情就好辦了。因為若是府縣官偏袒的話,勢必會被人說成是‘官官相護’。這在別的朝代,不算什麽大事兒。但在宋代例外,且不說有磨勘司、禦史台如何,單說本朝疊床架屋的官職設定,就要了老命。

宋代極品的任官制度暫不贅述,只要知道,‘知州’也好,‘知縣’也罷,都不是正式的官職名,而是一種‘差遣’,全名分別叫‘知州事’、‘知縣事’。而其本官,可能是京城某個衙門裏的主事、員外郎之類,只是從來沒去上過班罷了。

不是大人們故意曠工,而是那裏本來就沒他們的位子。真正坐在他們位子上的,本官卻是別的衙門,也都是被‘差遣’過來的。

別說外人看的暈頭轉向,就連官員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屬於哪個衙門。

不知道就對了,此乃太祖皇帝玄妙的帝王之術,你不用知道自己屬於哪裏,只要知道自己的‘差遣’,把自己當成大宋王朝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就行了。

至於那些沒有‘差遣’的官員,就不幸成為傳說中‘冗官’之一。多而無用謂之‘冗’,而大宋朝多而無用的官員,幾乎占了官員隊伍的一半之數。便造成狼多肉少的局面,尤其是那些搶手的官職,都是好幾人皆覬覦一旁,就等著現任犯錯,好接過他的‘差遣’了。

沒有固定任期的差事,還有那麽多等著接班的,讓官員們不得不小心謹慎,‘四平八穩、不惹是非’,就成了絕大多數官員的當官經。

所以事情一旦鬧大,官府只能秉公處理,什麽‘慣例’就都是浮雲了……

而蘇洵將炮打程家的大字報,刻在族譜碑上,讓程家人想要匯蹤滅跡、消除影響都不可能……除非他們把蘇氏的族譜碑砸了,但那無異於挖人祖墳,事情就更大了。

所以程家人非但不能毀掉這塊碑,還得派人守著,以免有人栽贓陷害。

但程家又不敢告蘇洵誹謗,因為他所指控的每件事,都是有根有據的。若是倒查開來,丟人的只能是程家。

這就像兩人打架一個道理,任你力氣再大,倘被我捏住了卵子,就一點咒念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