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狄青保衛戰之蝴蝶

“你笑什麽?”狄咨和陳恪沒什麽交情,見他對父親如此不敬,自然心中不悅。

“我笑元帥英明一世,糊塗一時!”陳恪卻不看他,只盯著狄青道。

“放肆!”狄咨訓斥陳恪道。

“住口。”狄青看一眼狄咨道:“你們都出去。”

“是,父親……”狄咨郁悶的垂首,和狄詠下去了。

“三郎,你且說,我哪裏糊塗了?”待屋裏只剩他們倆,狄青問陳恪道。

“明知道要害你的是文彥博。”陳恪冷笑道:“還要相信他的鬼話,難道還不糊塗麽?”

“什麽?”狄青不信道:“我與文相公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怎麽會害我?”

“唉……”陳恪終於明白,狄青為何會被文彥博那麽輕松就做掉了……在他看來,這位沙場上戰無不勝的將軍,在政治上,連及格分都達不到。

然而陳恪這是苛責古人了,要知道,除了他和未來那位無法無天的拗相公之外,任何人都無法超脫其所處的時代,狄青自然不例外。

在宋朝以前,武將的地位,向來都是淩駕於文官之上的,他們野心勃勃,積極參與政治,甚至經常會幹掉皇帝,歷史從來都是由他們左右。然而宋朝總結五代更叠教訓,加之趙匡胤得國不正,為免有人效仿,對武將開始嚴加防範。但因為趙匡胤本身就是第一軍人,尚可以平衡文武,使文臣武將各司其職。

但到了太宗時期,情形徹底惡化。因為趙光義乃弑兄篡位,加之他在當上皇帝以前,被趙匡胤隔絕在軍隊之外,使他將提防那些太祖留下的驕兵悍將,當成了關系到皇位安危的頭等大事。雖然出征用兵、駐屯防禦,仍主要由將領負責,樞密院中也繼續維持較高的軍人比例,但在人選上已經完全變了味。

如樞密院長貳、三衙將領及前線統帥,大都是宋太宗的無能親信。其所用王顯、柴禹錫、張遜、楊守一等,皆為以往藩邸屬吏,名為武官,卻幾乎全無戰場經歷。他們得以統帥軍權的唯一理由,就是忠誠可靠。實則多為庸碌之徒,縱然握兵十萬,也臨陣懼戰,甚至以貪婪、險惡,以逢迎攻訐為能事。

而以曹彬、潘美為代表的開國宿將,為了避免功高震主,唯有對太宗言聽計從,甚至明知聖旨荒謬,也不敢違抗,而是貿士卒之死以自全……雍熙北伐就是這麽敗的,楊業也是這麽死的。

至於那些沒有政治頭腦,依然奮勇爭先的將軍,如郭進、楊業、呼延贊,皆都要麽慘死,要麽被貶黜,皆都陷於可悲的境地。

在趙光義費盡心機打壓武將的背景之下,武將從骨子裏形成循規蹈矩、俯首帖耳的特征,這次文彥博用一封含糊其辭的手劄,便想搞掉狄青,實在並非創舉,而是借鑒了前人……太宗太平興國三年,秦州節度判官李若愚之子李飛雄,詐稱天子派出的巡邊使臣,帶了幾個隨從,便一路西行到秦州境內。面對不持任何憑證的李飛雄,當地將領竟俯首貼耳,甘心受縛就刑,竟被他孤身一人,就奪取了軍隊的控制權。

此事足以反映武臣們的屈從馴服,其應有的強悍素質可謂蕩然無存,而狄青,縱然天縱英才,亦無法擺脫這種骨子裏的循規蹈矩,所以哪怕是一道非官方的宰相口令,他的第一反應也是接受,而不是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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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陳恪這只蝴蝶出現了,他嘆口氣道:“仇,不一定要當面結的,你的存在,對他來說,就是一種冒犯。人們時常拿元帥和他做比,當年收復貝州一城,文彥博就當上了宰相,拿什麽和元帥平復整個南方相比?欺世盜名、名不副實!只要有元帥在,他就渾身不舒服。”

“唉。”都這時候了,狄青還幫著文彥博說話:“宰相肚裏能撐船,他豈能這樣小器?”

“元帥知不知道。”陳恪幽幽道:“在你面聖叫屈之後,他曾經與官家有一番奏對?”

“知道。”

“奏對的內容呢?”

“外臣從何而知?”狄青搖頭道。不屑或者說不會玩那些鬼蜮伎倆,就是他為什麽被文彥博玩於鼓掌的原因。

陳恪便將那番‘狄青是忠臣。’‘太祖難道不是周世宗的忠臣?’的話,講給狄青聽。

狄青聽了毛骨悚然。一國樞相,居然要通過這種方式,才知道關於自己的內幕,可憐可悲,卻也可敬……那些君子們口口聲聲要正大光明,難道窺探宮禁之事,就是正大光明了?只可惜,這個世界上,真正堂堂正正的人,總是最容易受到損害的。

“官家到底什麽態度?”沉默良久,狄青望向陳恪。

“官家沒有聽信文彥博的鬼話,但是,彈劾你的人多了,八成會讓你離京以平息風波的。”陳恪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