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暗戰

朝會接著進行,氣氛有些怪異。大臣們按部就班的照本宣科,然後官家說‘準’或者‘不準’,抑或‘交某衙門再議’。一個個臣子出班回列,時間也很快流淌,眼看就要散朝了。

但越是到最後,空氣就越緊張,誰都知道,正戲還沒上演,抑或是不會上演?

那些商議好了,今日要集體向皇帝攤牌的台諫言官,不停的互相打著眼色,到底還搞不搞?

這種事,關鍵就是個氣勢,氣勢上壓倒了皇帝,就能比他點頭。可今日一上來,趙允讓就讓人泄了氣。泄氣容易鼓氣難,眼看著絕好的機會已經錯過了,別人尚且能忍得住,範鎮卻忍不住,這哥們為了立儲之事熬成伍子胥,早就執念了。

見預先安排好的人遲遲不肯動手,範鎮把心一橫,踏出一步道:“啟奏官家,微臣以為這些國事雖然重要,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那就是關於國本的問題!臣冒死進諫,請官家今日有所決斷!”

趙禎已然胸有成竹,因此這次沒有顧左右而言他,只是沉思片刻,便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挑選宗室之子作為接班人?這是忠臣之言,寡人怎麽會因此殺你?這樣的話不是每個人都敢說的。”

“官家聖明!”範鎮拍一記馬屁,亦為了給身後的那幫家夥增加信心道:“微臣以為出言必死呢!”

“我大宋朝殺過上疏言事者麽?”趙禎目光奇怪的看著他道:“再說這有什麽?歷朝歷代,這樣的事還少嗎?”

“大宋必須要有繼承人,這關系到國家的存亡安危。上次官家已經答應了,說馬上就辦,現在怎麽又沒有音訊了?”範鎮放開嗓子激昂道:“一定有小人對你說:‘官家正在壯年,為什麽這麽著急立接班人呢?’這些小人聽起來是為官家著想,但實際上,只不過想在有突發事件的時候,渾水摸魚趁火打劫,伺機立對自己有利的人做皇帝,這樣的事,古往今來還少嗎?”

說著近前一步,大聲道:“請官家今日便決斷吧!”

同時,侍禦史陳洙、諫官呂誨也都冒死進諫,說的和範鎮大同小異。

顯然,那位程修儀在這個節骨眼上被趕出宮去,引發了大臣們不安的猜測。這也是他們必須要當機立斷的原因。

趙禎是金科玉律的官家,自然不能食言,他沉默片刻,終是點頭道:“寡人沒有說話不算數,其實我也有意,從宗室子弟中挑選接班人培養,為什麽會遷延那麽久?是因為我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大臣們心裏說:‘是沒有生出來合適的人選吧。’

※※※

大殿中的氣氛,陡然異樣起來,所有人都有種見證歷史的感覺。趙允讓緊張的抓住兒子的手,心快要蹦到嗓子眼了。

“立儲是國本大事,五代的昏君,尚且需要征詢臣子的意見,寡人自然不能自己說了算。”沉默一會兒,趙禎接著道:“現在諸卿畢至,你們不妨提提意見,看近支宗親裏面誰能勝任?”

大殿中的空氣凝滯了。許多人心跳加速,許多人心跳停滯,有的人頭腦當機,有的人心思電轉,不知多少次冒死勸諫、多少回苦心謀劃、多少年的癡心等待,本以為前路漫漫無涯,誰知轉眼即到彼岸——只要報出那個名字,仿佛一切便唾手可得了!

但足足有半刻鐘的時間,大殿裏針落可聞,只聽到粗且急促的呼吸聲。

盡管誰都知道,如果說出那個名字來,就是首倡之功。可官場是個將尊卑秩序的場所,恐怕還沒等到那位登上皇位,自己就先被羨慕嫉妒恨的上司整死了。

現在只有兩種人可以說話,一是諸位相公,二是範鎮這個愣子,橫豎他已經把相公們都得罪光了,還怕啥秋後算賬?

但範鎮沒有吭聲,他是古道君子,作這一切是因為使命感,而不是為了邀功。在他的思想中,像陳執中那樣投機分子,是極端羞恥的。

等了一會兒,趙禎的目光落在了富弼身上:“都沒有說的,愛卿帶個頭吧。”

“這是帝王家事,為臣者只當奉命而行,不該妄言。”富相公卻搖頭道。

趙禎對他的話極為滿意,心說:‘真宰相就該是這樣的!’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樞密使賈昌朝道:“那賈愛卿說吧?”

賈昌朝最近得日子可不好過,在一次刺殺案中,出現了軍用弩弓,這可是了不得的要案。盡管箭簇上的標記已經磨去,但據弓弩院的匠作觀察其特性材質,認定是大名府都作院生產的。

大名府是為整個北方軍團提供武備的重鎮,每年生產弩弓十萬、箭支千萬,相當一部分外流,自然不可避免。此事可大可小,但被有心人抓住,主張派遣欽差前去大名府,對整個軍需系統進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