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判卷(第2/2頁)

梅堯臣是僅次於歐陽修的文壇領袖,能得他這樣評價的卷子,自然了不得。王安石接過來一看,果然如此……詩賦最看天賦,王安石平日對人,不太假以辭色,其實有自負的成分在裏頭,但他看到這份試卷上洋溢著的才氣,盡管還欠點雕琢,少些火候,卻已仿佛讓人看到,他未來一飛沖天的景象了。

“以詩賦論,足以取為貢元。”見王安石點頭,梅堯臣道。會試重詩賦,輕策論,這是慣例。

“還要看策論的。”王安石這次卻一反到底,道:“詩賦固能顯示人的才情,但不過是遊戲文字而已。策論才看得出一個人能力和見識。”

“呵呵……”梅堯臣心說,不跟人擰著來會死啊?面上卻笑道:“這人的策論,也是極好極好的。”說著翻到最後一頁道:“尤其是這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堪稱千古名篇了。”

王安石便閱讀起這篇策論來:‘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際,何其愛民之深,憂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長者之道也!有一善,從而賞之,又從而詠歌嗟嘆之,所以樂其始而勉其終。有一不善,從而罰之……’

他一邊讀,一邊情不自禁點頭晃腦,倒不是多贊同作者的觀點,而是驚嘆於作者用清新自然的文字,展現出的氣勢磅礴、如潮如海,令人不可自拔。

一口氣讀完全篇,王安石忍不住擊節叫好道:“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從開考以來,眾考官便見王安石整天板著臉,何曾聽他表揚過人?現在聽他突然把人誇成天上有地下無,全都好奇的湊過來,想看看是何等人物,竟當得起王介甫如此誇贊。

於是這篇《刑賞忠厚之至論》,便在考官中傳看,但凡看過著,無不深深震撼、汗流浹背。慚愧的說,他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文章還能這樣寫!

“不用再挑了,本屆貢元就是這人!”考官們齊聲道:“主考大人,這下總沒意見了吧?”

“不妥。”王安石卻仍舊搖頭道。

“主考方才還誇他,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呢!”考官們也被他折騰麻木了,郁悶道。

“文章本身說理透徹,結構嚴謹,文辭簡練而平易曉暢,無可挑剔。”王安石先給這篇文章定了調子,話鋒一轉道:“但是它有一點錯誤,我有一點疑惑。”

“願聞其詳。”眾人都豎起耳朵來。

“作者為了論證他的觀點,用了一個作用重大的典故。他說‘當堯之時,臯陶為士。將殺人,臯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臯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寬。’”王安石的記憶力,一點不差於陳恪,他的博學更是陳恪望塵莫及的。指出了文章中不可饒恕的錯誤道:“臯陶本是帝舜的臣子,作者卻說他是帝堯的臣子,犯了常識性的錯誤。這是其一。”

頓一下,他又道:“其二,恕在下孤陋寡聞,請教各位,這個典故出自何處,為何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眾考官面面相覷,是他,他們也都算是飽學之士了,怎麽誰都沒聽說過這個典故?

不過這文章寫得太好了,誰也不敢貿然下結論,都覺著古書浩瀚如煙,怕是這舉子學問太深,從哪裏看到的也說不定。

連王安石也拿不準,又沒法把考生叫來問問,這個疑問只能先擱置。但此人的貢元也就此黃了,眾考官不能冒這個險。但在給出的理由中,卻只有一個‘常識錯誤’,並沒提‘用典’這茬。

連王安石都被他唬住了,可見這篇文章有多震撼人……

排定了正試的名次後,又來看別頭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