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回應(第2/2頁)

可惜他遇到了大宋朝的第一戰神,只見王安石眉頭都不皺一下道:“以前的考試我管不著,但若是趕在嘉佑二年這一科,只要寫太學體,我必然黜落!”

眾舉子倒吸冷氣,這主考官還真是狠人,一竿子把前面幾任狀元都掃倒了。

當人無所畏忌時,那些精心設計的陷阱,就變成了笑話。

“再說回你劉幾,明明是學富五車,任何文體都應用自如,為何卻偏偏用太學體?原因你已說明,是因為之前用這種文體的人都高中了。”王安石雙目如劍,仿佛要刺透劉幾的心道:“所以你寫太學體的唯一原因,就是想投機取巧!而不是真心認為這種文體好。”

“你這樣的人,當了官也會趨利避害,毫無原則,更無擔當。朝廷取你這樣的進士,毫無用處,只多了米蟲!”說著王安石重重一揮袖,一字一頓道:“不、如、不、取!”

“這不公平!”劉幾的心思,被王安石剖析得透徹無比,就像把他扒光了示眾一樣。強烈的羞恥感湧上來,他無比憤懣的喊道:“聖人雲,不教而殺謂之虐!天下考生都在學太學體,練太學體,以為太學體是考試的文體。諸位考官卻招呼也不打,就以此為罪,直接把我們黜落,這難道不是不教而誅麽?難道不是惡政麽?”

“還才子呢?用詞不當!說本官不教而殺?敢問諸位誰死在我的刀下?”王安石面無表情道:“只是今科不中,又不是不讓你們參加下一屆科舉了,這就是在教你們,怎麽就成了誅殺?!”

“下一屆,說得輕松,整整四年啊!”舉子們怒道:“我們一生有幾個四年,誰敢保四年之後,我們這些長江前浪,會不會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第一,掄才大典掄得是可用一生的英才,不是四年後就老邁的蠹材!”王安石說著朝身後一抱拳道:“第二,官家仁慈,在此次科舉之前,就定下在後年加一科。即是說,今後四年內的大比,不是一科,而是兩科,你們還要說,朝廷在不教而誅麽?”

落第舉子們的憤怒,除了落榜的失落外,主要就來自對四年漫長等待的恐懼。現在聽說,兩年就可以考一次了,便如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突然走到綠洲一般。

“真得?”“真的麽?”“不是騙人?”當然,首先要確定,是不是海市蜃樓。

“不錯,老夫可以證明。”舉子身後,轎簾緩緩掀開,歐陽修走了下來,他正色道:“在這東華門前,天子腳下,諸位覺著我們敢撒謊麽?”

眾人本來就信,現在更加確信,氣氛頓時就緩和了許多。

“我知道諸位都恨我,也恨王介甫,但你們不要恨他,只管恨我,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歐陽修把責任攬了過來,他緩緩道:“但同時也請你們聽我說幾句肺腑之言。”

歐陽修在士子心中的地位,一直很高很高,只是因為這次對太學體的革命不留余地,才招致今日之積毀銷骨。其實今天早晨出門時,他的家人就發現,有人在門上貼了一篇《祭歐陽修文》,竟是詛咒他去死。

這樣一直深受士子愛戴的老歐陽很受傷,加之在待漏院中,又被同僚揭了舊瘡疤,所以他今天心情十分沉痛。但歐陽修無怨無悔,這個須發皆白的老鬥士,只要認定了是對的事,就會義無反顧的去做,哪怕被傷得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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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站在個墩子上,深深望著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然後目光越過他們,指著遠處道:“你們看。”

眾人循聲望去,卻只見到一條黃狗臥在血泊中,便回頭不解的望著歐陽修。

“方才你們陡然喧鬧,驚了一個行人的馬,那馬跑起來,踩死了這只可憐的狗。”歐陽修笑笑道:“你們八成以為,我是要借此講什麽深奧的道理,但不是這樣的,老夫只是想就此跟你們,道一道文章到底該如何去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