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段氏(中)

大理城東臨碧波萬頃的洱海,西倚雄威綿延的蒼山,整座宏偉的城市依山勢而建,一道青磚石墻環繞城池,城內由南到北橫貫著五條大街,自西向東縱穿了八條街巷,整個城市像唐都洛陽那樣,呈棋盤式布局。

只見城中一色的白墻青瓦,一色的鬥拱飛檐,掩映於花樹流水之中。又有幾十處紅墻碧瓦的佛寺,傳來渺渺佛音,在遠處三座白塔掩映下,顯得格外聖潔。

盡管只有汴京城的一半大,但這種高低層次造成的立體感,卻使大理城的視覺沖擊力,更甚於汴京城。但絕無張牙舞爪的霸道,而給人一種祥和美好的安寧感覺,怕是見到西天極樂,也就不過如此了。

“真不愧是佛光普照的妙香福地啊……”玄玉和尚已經熱淚盈眶了。話沒說完,挨了宋端平一個暴栗:“你算是找到組織了。”

水門前的碼頭上,一列列手持的畫戟、彩旗的金甲武士在儀仗、警戒。兩側的台階上,則排列著大理國的宮廷樂隊,一層一層十分龐大。第一層是琵琶五十面,第二層是箜篌、高架大鼓兩面、羯鼓兩座,第三層是簫、笙、塤、篪、觱、篥、龍笛等管樂,第五層是對列杖鼓二百面,演奏者著紫、紅、綠三色寬衫,系鍍金凹面腰帶,皆是秀雅動人的女子。

正中位置上,站立著大理國的文武百官,公卿貴族,其中華蓋之下,一個三十來歲,身穿圓領大袖龍紋長袍,雍容華貴的男子,便是大理國君段思廉。他身材高大、美髯飄飄,望之頗有人君之象。

在大理境內一路的奉承中,王珪的精氣神已經滋養過來,但見他身著紫袍玉帶,儒雅翩翩,端的是一派上國大臣的氣象。

兩人表演一番繁文縟節後,王珪向段思廉介紹副使,聽說陳恪是今科的狀元,大理人不禁發出驚嘆,顯然覺著能在上國中狀元的,定是神仙般的人物。倒讓王珪吃了個小醋……當年他也有機會中狀元的,無奈被‘有官人’的身份擋住。而陳恪同樣是‘有官人’,卻能讓官家破例,同人不同命,找誰投訴去?

段思廉又向宋氏介紹自己的主要隨員,一個穿著紫色圓領中袖長袍,面如重棗的老者,便是大理太師楊允賢,另一個與他做一般打扮,身材不高,但相貌十分儒雅的中年男子,則是大理相國高智升。

段思廉身後,還立著個雙十年華、螓首蛾眉、膚如凝脂的美麗女子,只見她膚若凝脂、眉目如畫。頭頂挽高髻,髻系長帶,以蓮瓣束發,耳戴明珠。身著明黃色宮裝,環佩叮咚,氣質十分高雅。

王珪以為這是王後,但看服飾不像,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問候。

“這是舍妹明月。”段思廉見宋使難掩詫異,只好多解釋一句道:“鄙國上承唐風,自來民間亦無男女之防。她因久慕上國,纏著小王要來看熱鬧。小王被她纏得頭疼,只好帶她一道前來,倒教貴使笑話了。”說著對那明月公主道:“你先退下吧。”

“無妨無妨。”王珪笑著攔住道:“入鄉隨俗,來到大理自然尊從大理國的習慣。”

“王兄。”明月公主聞言笑道:“那我到底該聽誰的?”

“這……當然是聽上使的了。”段思廉苦笑道。

“多謝王兄開恩。”明月公主先朝乃兄一笑,然後轉身福一福道:“奴奴拜見二位相公。”

“公主殿下不必多禮,我二人可當不得‘相公’之名!”在貌美如花的女子面前,男人總會顯示他的大度。便聽王珪笑道:“那是宰相專屬的稱呼。”

“二位貴使日後一定能當上宰相的。”明月公主笑靨如花道:“提前叫一下也無妨吧。”

“愈發不像話了。”段思廉笑道:“不過這話倒說對了。”

聽他們兄妹和宋使談得熱火朝天,一邊的楊太師出言道:“王上,宮裏的宴席已經擺好,還是請上使到五華樓就座吧。”

“唔,也好。”段思廉涵養很好,話頭被打斷還若無其事,頷首道:“請上使登車。”

※※※

韶樂聲中,龐大的儀仗護衛著車隊啟程,陳恪和王珪坐在一輛,與段思廉的禦輦形制類似的十六人擡轎車裏,透過珠簾打望著大理街景……但見大理城內人煙稠密,市肆繁華。大街上青磚鋪地,家家戶戶都栽花種樹,各種紅花綠枝伸出墻外,連成一條條花巷,芬芳的花香四時不絕,彌漫了全城。

大道兩邊,叮咚的水聲不絕於耳。那是清洌的泉水,從蒼山上流進城裏,穿街繞巷,經過一家家門前,灌溉著花樹,洗凈了纖塵。民眾在街上行走,甚至不必穿鞋。

正如那段思廉所言,大理男女並無禮防,如今已是春夏之交,大理頗為炎熱,許多少男少女就攜手上街。那些美麗的白蠻女子,戴著色彩鮮艷、纓穗雪白的頭巾,身穿緊身的白色右衽大襟衣,下穿束腰花邊褲,有的穿著繡花鞋,有的幹脆赤著白嫩嫩的玉足,走在潔凈的石板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