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九章 無恥的小陳(中)

其實就連陳恪自己,都對這支連漢話都聽不懂的,樸實山裏娃組成的雜牌軍,在軍事上不抱任何希望。他招募這些家夥,主要還是從大局出發……他深知穩定是發展的前提,尤其對這種朝廷勢力真空、充斥著蠻番部落的地區,若能得到一個安定的環境,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那如何才能辦到呢?不是靠士大夫們所謂的‘道德教化’,那玩意兒對漢人都無甚效果,對不識字的少數民族兄弟,就更不管用了。唯一能打動他們的,只有利益——得讓他們從你的計劃中得到好處,人家才會跟你合作,不給你搗亂。

而且除了‘修路之後,分享路權’,這種遠期的好處,還得有更加切身的眼前利益才行。但絕對不能直接給他們,若讓他們養成不勞而獲的惡習,就等著日後無節制索取吧。將來一旦不能滿足他們,便生齟齬,後患無窮。

所以必須讓他們明白付出才會有回報。而吸收各部落的年輕人參軍,讓他們的親人成為軍屬,樹立對大宋的歸屬感,無疑是最有效的辦法。

陳恪從來沒帶過兵,更沒練過兵,也不指望能把他們練成什麽鐵血雄師。他對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服從命令聽指揮,至少看上去像那麽回事兒。是以招募這些新兵,頭一條就要求聽話,一切奸猾的老油條,都被他拒之門外。

為了讓新兵們聽話,陳恪又規定了一系列獎懲措施。不折不扣執行命令者,好吃好喝有獎金;執行不好只能吃粗食,不僅沒有獎金,反而還要扣薪俸;若是故意偷奸耍滑懈怠者,則直接踢出軍營去。

又有重重森嚴的軍紀,違反者輕則挨軍棍,重則梟首示眾。陳恪還廢除了給軍卒黥面的惡習,不過取而代之的,是給所有士兵都剃了光頭,因此他的軍隊又叫‘光頭軍’。

這時候,一水老實孩子的好處就顯出來了,讓練隊列練隊列,讓越野跑越野跑,本本分分,沒一個偷奸耍滑的,陳恪咋操練都沒問題。

就這樣一邊操練一邊行軍。一個月後,宋軍突然偏離了河道,迅速撲向北面百裏以外的特磨道。

兩天後的深夜,宋軍抵達了特磨道的門戶——西洋江畔的寶月關。

這時候,三軍指揮是楊文廣。陳恪怕範鎮臨場瞎指揮,讓人在他的飲食中下了瀉藥,讓範夫子不得不留在後方休養,他則帶著軍隊和楊文廣突襲特磨道。一離開範鎮,陳恪便把指揮權交給了楊老將軍,並保證全力配合,絕不幹涉。

宋朝的文官,都是自以為無所不能的,像陳恪這樣不裝內行,大膽放權的,可以說是絕無僅有。楊文廣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十分感動,暗下決心要打好這一仗,對得起陳判官的信任。

但是他並沒有馬上發動突襲,而是命令部下吃飯休息,一直等到拂曉,能看清四周了,才命令部隊進兵。

怕陳恪誤會,他告訴陳恪,大軍進入大理一個半月,才抵達特磨道,已經沒有突然性可言。儂部肯定早就在暗中監視我們,而且山高路陡,視線不好,一旦對方全力阻擊,軍隊容易亂套,一敗塗地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擺在宋軍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天亮後強攻入關。為此楊文廣下令——‘兵置死地,敢言退者斬!’

其實,對於老西軍的將士來說,打特磨寨是不需要動員的。他們對害自己五年不能回家的儂智高一族,絕對是恨之入骨。現在,經過長途跋涉,終於來到儂氏最後的老巢。還有什麽好猶豫的?沖上山去,殺光他們好回家!

拂曉時分,設在半山腰上的寶月關已經隱約可見了。只見青石壘砌的石墻、哨所、戰壕、碉堡……構成一道完備的防線,等待著宋軍前來。

此時晨霧繚繞山間,天地一片靜謐,楊文廣終於下令大軍奪關。

宋軍出發之後,寶月關上依然十分安靜,只有他們登山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氣聲。

漸漸地,腳下的山坡越來越陡峭,也越來越窄了。這時,突聽得一聲炮響,關上突然湧出無數儂軍,密密麻麻站滿了城頭。轉瞬間,滾石擂木箭雨傾瀉而下,劈頭蓋臉砸向宋軍。

好在楊文廣早有預料,安排身披雙層鐵甲,雙手舉著巨大的盾牌的健兒在最前面。一遇打擊,趕緊死死立定,把盾牌支在地上,用肩膀頂住,為身後的袍澤抵擋攻擊。

他們身後的宋軍,趕緊取出弓弩,和關上的儂軍展開對射。儂軍居高臨下,張弓拋射,威力倍增。好在宋軍弓弩精良,射程遠、精度高,雖然是以下射上,倒也不算吃虧。一時間滿天箭如飛蝗,雙方損失都不小。

宋軍在楊文廣親自督戰下舍命狂攻,每進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但老西軍的將士悍不畏死,頂著滾石擂木,嗷嗷叫著往關下沖去。若是到了關下,反而能安全些,因為儂智高修的關墻只有一丈高,宋軍的弩弓可以箭不虛發。而且到處是可借力攀登之處,對於這些精銳宋軍來說,幾乎構不成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