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二章 狀元島(下)

大宋嘉佑四年二月,全天下的目光,再一次匯聚到汴京城。時隔兩年之後,又一次掄才大典如期舉行。這是官家趙禎兌現承諾,特別加開的一科。而主考官也毫無懸念的,由上次大殺太學體的歐陽修擔任……

當然生活還要繼續,汴京城依舊繁華似錦。護龍河、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經過一冬之後,全都蘇醒過來,變得綠波盈盈,戲弄著兩岸楊柳裊裊的倒影。河面上,千帆競發,百舸爭流,運載著來自五湖四海的貨物和旅人,向京城各處碼頭駛去。

這其中,有一支由五艘平底漕船組成的船隊,安靜的駛向汴河碼頭。

當先一條船的甲板上,立著個身藍色錦袍,肩披黑色鬥篷,腰懸碧玉翡翠的長身男子,正是離京兩年之久的陳恪陳仲方。他望著熟悉又陌生的汴河兩岸,但見兩岸鱗次櫛比的兩三層木樓前,紮著五顏六色的歡門彩樓。

歡門彩樓下,還是那樣的車水馬龍、人流如川,叫賣聲、唱曲聲、說話聲、吆喝聲,嘈嘈切切。騎驢的、挑擔的、趕路的,他們戴的帽子有仙桃巾、幅巾、團巾、道巾、披巾、唐巾等,花團錦簇,令人目不暇接。

這舉世無雙的汴京城呵,連空氣都帶著繁華氣息……陳恪閉上眼,深深吸口氣,那種滿足和放松,竟然有種遊子歸鄉的感覺。

真見鬼,老子在汴京城才住了一年好不好。他不禁暗笑自己太過癡迷這世上獨一份的繁華。

其實再正常不過了。因為,這個千年前的世界上,只有這汴京城才能為一顆來自千年後的靈魂,帶來熟悉的感覺……這是夢裏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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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隊在汴河碼頭緩緩靠岸,待到纜繩系緊,踏板放下,留守京城的周定坤便登上船來,向陳恪深深施禮,恭聲道:“馬車已經備好,這裏的事情交給下面人即可。”

陳恪點點頭,大步下了船,登上了等候多時的黑色馬車。至於柳月娥和他那三十六名日本侍女,為了避人眼目,在進城前便已下船。

在馬車上坐定後,周定坤首先奉上一個小小的紫檀木匣。陳恪接過來打開,便見紅色絨面內襯上,嵌著一枚寶石戒指。寶石很大,透著神秘的黑色的光,這是一顆無價的黑色鉆石……因其舉世無雙,幾乎無人認識。

這枚戒指,就是支配陳恪名下所有產業的憑證,他不在汴京這幾年,一直由財務官周定坤來保管,並藉此打理他的生意。現在陳恪回來,自然要物歸原主。

只看了一眼,他便合上那木匣,問道:“一切都好吧?”

“這……”周定坤面露難為之色,憋了好一會兒才道:“大人回去就知道了。”

“我現在就要知道。”陳恪皺了皺眉。

“大人失蹤這段時間。”周定坤嘆口氣道:“發生了一些壞事。”

“我一到登州,就已經向朝廷報告了。”陳恪沉聲道。

“朝廷倒沒什麽……”周定坤又嘆口氣道:“且那件事發生在一個月前,當時還沒有大人的消息。”

“說!”陳恪冷聲道。

“李全李兄弟……”周定坤鼓足勇氣,低聲道:“走了。”

“去哪了?”陳恪皺眉道。

“歸西了……”周定坤滿面黯然道。

“怎麽回事?”陳恪登時脊背發涼。

“今年正月過年,前來朝賀的遼使,點名要杜大家出場。杜大家已經停唱,這是京城盡人皆知的。但他們胡攪蠻纏,竟沖到天音水榭去找她。”周定坤低聲道:“李大人得到消息,先一步趕過去,雙方在門外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繼而拔刀相向。但他們是遼使,李大人也不敢傷他們,遼人卻不客氣,一刀刺中了李大人的大腿。李大人的手下和他們廝殺起來,這時候,開封府的兵丁也到了,隔開了雙方。”

“李大人失血過多,王太醫都沒救回來……”周定坤見陳恪臉色已是一片鐵青,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往下講。半晌才接著道:“百姓群情激奮,但兇手的身份是遼使,開封府不敢擅專,就報到朝廷上,結果上面讓偷偷把人放了。”

“就這麽放了?”陳恪登時兩眼通紅,要吃人的樣子。他在大理、在日本,好容易建立起的自豪和自大,刹那間片片粉碎。

“事情還沒完,前日是使節離京的日子。那廝便藏在使團中,大搖大擺的出城去。卻不知怎麽走漏了風聲,被百姓攔在城門口。”周定坤繼續講道:“遼使有恃無恐,集結在一起,等著開封府來救。這時候,六郎出現了,要和那兇手簽生死狀決鬥。”

“六郎?”陳恪一陣手心冒汗,在他心中,六郎總是那個拖著鼻涕的小弟弟。卻才意識到,他已經是十七歲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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