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八章 捺缽(上)

射禮服飾是有規定的。儀禮載,賓主俱朝服。但朝服發展到這個時代,已經不適合射箭了,故而以玄衣白靴替代。

待兩人向主賓行禮後,陳恪讓他們各取弓一把,箭四支,這叫‘納射器’。然後命‘獲者’,也就是後世的報靶員,為射者指示三十步外,兩個並排靶心的位置。

待旌旗落下,陳恪下令道:“備射。”

趙宗績和蕭胡睹相互一揖。便脫去左手的外衣衣袖,在右手拇指上戴上扳指。然後將左腳踩到射位標記上,雙目注視靶的中部,然後俯身察看雙足,調整步姿。

“依次而射,不得雜越!”待他們準備好後,陳恪下令道:“一番射!”其實按例還有‘誘射’,也就是他下場示範的,但陳恪考慮到過猶不及,那蕭胡睹已經要爆炸了,不能再刺激了……

兩位射手屏息凝神,等他下令。

一通鼓響,陳恪道一聲:“無射獲,無獵獲!”意思是,‘不許射傷報靶者!不許驚嚇報靶者!’雙方便可以開射了。

射儀用的靶名‘侯’,是用牛皮蒙制。當中畫著各種猛獸或者別的東西,其中心位置叫‘正’,又叫‘的’……所謂‘一箭中的’,就是這個意思。

趙宗績先射出一箭後,再從腰間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然後由蕭胡睹來射。如此輪流更替,直到將各自的四支箭射完。

報靶者揚聲向堂上報告射中的結果,然後把箭拔下來……因為一番射是試射,不計成績的。

待靶子清理完畢,便進行二番射,第二番射才是分勝負的比試。

二通鼓響,陳恪宣布說:“不貫不釋!”意思是,‘凡是沒有射穿箭靶的,一律不計成績!’

兩位射手像一番射時那樣輪流開弓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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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契丹人越來越不著調,沉迷於所謂的漢文化,但托‘四時捺缽’之福,他們騎馬射箭的祖傳絕技沒有丟。

蕭胡睹,字乙辛,自幼口吃,視斜,發卷。其伯父見之曰:‘是兒狀貌,族中未嘗有。’因為長相獨特,他從小沒有玩伴。但那雙斜眼非但不影響他射箭,反而幫他瞄得更準。

發現自己在射箭方面的天賦後,蕭胡睹便把大量的時間用在這上面。從小到大,他射出的箭支數以百萬計。弓箭早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不管他心情多煩躁,只要手指一搭上弓弦,就能很快平靜下來,心如止水,人弓合一……

搭箭、扣弦、開弓、瞄準、脫弦!一箭中的!

輪到趙宗績了。他手裏的弓,是陳恪去年剛送給他的。但他練習射箭,已經有十六年了。一方面,他那敏感的身份,使他缺少玩伴,讓他更專注於射箭場;另一方面,這個聽著宋夏鏖戰故事長大的青年,心裏一直有個火熱的理想——西北望、射天狼!

十幾年的反復練習下來,早已經讓射箭變得如吃飯喝水一樣。他稔熟射箭的一切技巧。比如現在的拉弓動作是個爆發力,弓拉開了,瞄的越久,弓弦地持續拉力,會導致持續用力的手臂發抖。

而手腕抖動一毫,射出去的箭離靶標就會差八尺,所以射箭需快。瞄穩了目標快速射擊,反而射得準——

嗖的一箭,帶著短促的破風聲,正中箭靶!砰地一聲,強大的穿透力,使箭支貫穿了箭靶,又飛射出去,紮在遠處的馬車上。

場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耶律德容猜想到,宋朝小王爺的箭術肯定很高,不然怎敢和契丹人比射術?但沒想到竟高到這種程度。他不禁暗暗捏了把汗。

好在蕭胡睹已經沉浸在弓與箭的世界中,不管趙宗績什麽情況,全神貫注射出第二箭——一箭中的!

趙宗績控制好力道。也射出第二箭,這次沒那麽誇張,但還是連羽沒入靶心。

轉眼間,兩人各自射完四箭,全都正中靶心!盡管趙宗績射透了一個靶子,但規則上不會區別對待的。

打平。三十步,也是宋朝對弓手的最低要求。

接著便進行三番射。這次靶子被向外推了二十步,達到五十步。這是遼朝弓手的最低要求。

三通鼓響,兩人又依次射出了四箭,依然都正中靶心!當然這個靶心,要比後世那種好中些……做個類比的話,大概九環以內都算中的。

又打平!

四番射,靶子外移到七十步。

四通鼓響,這次兩人的瞄準時間,明顯變長了。但是依然全數命中!

五番射,靶子外移到九十步。還是命中。

六番射,靶子移到一百步。所謂百步穿楊,在這裏能命中的,是神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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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陳學士。”趙卞小聲問陳恪道:“我怎麽記著,周禮只有三番射。”

“問問中途停下來,他們答不答應?”陳恪搖搖頭道:“不可拘泥古禮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