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五章 醜聞(上)

河北東路,大名府。

當年真宗皇帝禦駕親征,曾經駐蹕於此,澶淵之盟後,時任宰相的呂夷簡,便奏請將大名府,升格為大宋北京。確定了此地為整個河北路的心臟、整個對遼防線的核心地位,其重要可想而知。

知大名府的守臣,便是河北軍政第一人,非公相即大帥,從無例外。上一任是以平章政事出鎮的賈昌朝,這一任大名知府李昭亮,雖屬武將,但出身之顯赫無人能比。

他是太宗明德皇後的外甥、名將李繼隆的兒子,四歲就當了東頭供奉官,歷經三朝、聖眷日隆,以平章政事、景靈宮使、昭德軍節度使銜為朝廷鎮守北面。

這位位極人臣的宿帥,如今卻將自己的衙門讓出來,給別人當作行轅。

大宋朝能讓他這樣做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官家假子趙宗實……官家來了北京有皇宮住,自然不會住府衙。當然趙宗實也不想搶,但他非要讓,人還沒到北京,就先帶著家眷搬出去,讓你不住也得住。

其實趙宗實得到父親指點,明白這次出來,是要顯出自己本事的。把差事辦的漂漂亮亮,讓天下人刮目相看……原來十三賢王不只有菩薩心腸,還有金剛吼。好讓那些說他綿軟無為的家夥閉上嘴。

所以他是想立威的!這老元帥知情識趣,讓他一頭,自然再好不過,推辭之後,還是帶領一班人馬住了進去。

安頓下來後,他便大動幹戈,先是命人將轉運使司、各軍指揮使司的賬冊档籍全都抄收回來。然後命各部集結待命,無故不得離營,各軍都指揮使即刻到大名府報道。

河北文武見趙宗實行事如此果斷幹練,有的欽服、有的害怕、有的詫異,沒有敢違逆的,三天之內,河北東路的十七名都指揮使,全都趕到大名府。便見府城中已經戒嚴、知府衙門內外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煞是肅殺嚴整。

待眾將在二堂坐定,便聽一聲高呼道:“欽差駕到!”

堂上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眾將齊齊起身,便見趙宗實身著紫色官袍,腰纏玉帶,掛小金魚走在中間,十六名帶刀侍衛,三十二名小黃門跟在身後,端的是威風凜凜、排場十足。

待侍衛和黃門在堂中分列左右,趙宗實宣旨。眾將對官家行大禮接旨後,又對趙宗實行禮。

趙宗實這才換了副笑臉道:“大家都起來吧!”說罷居中案坐了,款款道:“此次本人奉旨清查河北東路兵額,讓大家著急趕來,實在過意不去!”如果有人見到趙禎在皇儀殿對禁軍將領訓話的場景,一定會驚訝……這叔侄倆的舉止、神態、語氣,怎麽能這麽像?

廢話,你專業模仿二十年,你也像。

不過終究是畫貓畫虎難畫骨,趙禎那副菩薩心腸,光靠學,是學不來的。

趙宗實掃了一眼眾將,語調平緩道:“國家耗費泰半、募軍養兵,原意為使失業之民生有所托、各路強鄰無所施其暴。實在是保國護民、安撫百姓之本旨。”頓一下道:“然而多年以來,各路禁軍出現缺額、不補不報,與有司互為隱匿,吃空餉、喝兵血的現象,已是愈演愈烈,堪為國朝之大恥!”

說著他加重語氣道:“諸公食朝廷俸祿、受官家托付、領兵出鎮,捫心自問對得起朝廷的信任麽?對得起官家的深仁厚澤麽?!”

一陣夾槍夾炮,轟得滿堂硝煙四起。

但也僅此而已,參見京城的禁軍將領,是怎麽應付趙宗績的,便知道他們早就修煉的又厚又黑,何況還早就從京城得到消息,做好了萬全準備……與京城的同行一樣,他們也花高價,雇了當地百姓、還有成建制的廂軍,把軍營充實起來。

有道是家中有糧、心裏不慌,爺們兒們便一臉木然的聽趙宗實訓話,心裏卻盤算開了,好容易來一回北京城,回頭可得好好去翠香樓風流一下……

見自己說說幹了嘴,眾將還是一副雞同鴨講,趙宗實不禁火氣上湧,拍案道:“你們不說不要緊,我已經拿到了各軍的名冊和發餉記錄,我自己去查就是!”頓一下道:“不過在我查清之前,諸位不必回去,暫時在這府衙中休息。不妨請放心,我是很寬厚的,不會虐待諸位。你們安心住著就是!”

語畢,拂袖而去,不理滿堂面面相覷的武將。

※※※

趙宗實說到做到,打那天起,他真把河北路的一應都指揮使,全都軟禁起來,任何人說情都不行。而被軟禁的官員,除非要主動交代空額,否則甭想再見他一面。

同時,趙宗實讓韓琦派給他的幹練之臣,去各州一軍一軍的查,務必將所有貓膩都摳出來。據說,被派去辦差的官員,到了軍營第一件事,就是給所有士卒沖澡,但凡黥面一洗就掉的,統統打三十軍棍,趕出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