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單刀入敵營(上)

嵬名浪遇至少有一句話說對了,這是個屬於年輕人的時代。

陳恪騎馬立在西夏大營之外,左右是七十二名全身甲胄的皇家武學生,四面八方是上千名兇神惡煞、又臟又臭的黨項騎兵,將他們圍得密不透風。

身陷重圍之中,陳恪沉靜似水的望著遠處,腰杆筆挺筆挺。身後的武學生們心情各異,但臉上卻無半分懼色。

陳恪離京之前,先到武學院中集合學生,言明自己要赴前線與西夏交涉,準備帶些學生一同前往。當然一切全憑自願,絕不強迫。

武學院有專門的軍事報道,武學生們十分清楚邊境的局勢,許多人被嚇住了,但也有人踴躍報名。陳恪便命報名者立下軍令狀,發誓絕不墜漢家威風,才帶他們出發。

最終七十二名武學生得以成行。陳恪為了歷練他們,甚至把須臾不離身側的侍衛,也留在了慶州。

此舉自然招致陳義等人的激烈反對,但陳恪的理由也很充分,要是西夏人打算對我不利,多帶你們幾十個,不過是陪葬而已。所以還不如把保護自己的任務,交給這些學生,讓他們感到自己的信任,建立起宋朝軍人最缺乏的責任心和榮譽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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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對峙良久,西夏營寨上傳來嗚嗚的號角聲,黨項騎兵立即分開左右,便見幾十騎黑甲騎兵簇擁著一位衣著華貴、漢人打扮的高官而來。

“這些黑甲騎兵,就是大名鼎鼎的鐵鷂子。”大敵當前,陳恪卻好整以暇的向學生們,介紹起了敵人的王牌部隊:“平時做大人物的護衛、儀仗,戰時則是最強的突擊力量。”他壓低聲音道:“早晚,你們會在戰場上相遇的……”

學生們聞言,不禁細細端詳起那些身穿黑甲,面容兇狠、手持狼牙棒的黨項騎兵來,果然見他們殺氣騰騰,不似凡品。

“好了別看了。”陳恪淡淡道:“把咱們大旗舉高點!”

舉旗的張振趕緊高高舉起雙臂,一面紅底金龍旗,便在西夏營前獵獵招展。

看到這面旗,那名年輕的漢官勒馬停住,長笑一聲道:“來者何人?”

陳恪看看他,沒有作聲,他身邊白馬白袍的陳簡之高聲代答道:“我家大人姓陳,乃大宋皇帝欽差,奉旨前來究問你家主上!”

“呃……”那漢官以為自己聽錯了,幹咳一聲道:“……究問我家主上?”

“不錯。”陳簡之冷聲道:“還不快快讓你家主上出來聽旨!”

大宋在東亞,雖然不是軍力最強國,但絕對是文化和經濟的中心。遼國和西夏雖然都創造了自己的文字和語言,可即使是契丹和黨項族人都甚少使用,士庶日常皆以漢字漢話為主。

是以在場的黨項騎兵,大都聽懂了陳簡之的話,有的面露氣憤之色,有的一臉輕蔑,有的甚至嗤笑起來。

那漢官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他正是在李諒祚面前誇下海口的梁乙埋,一見宋使這態度,心裏不禁咯噔一聲。卻又抱著一絲僥幸,暗道:‘莫非是虛張聲勢,我再試他一試。’便板起臉道:“放肆,我西夏皇帝與你宋朝皇帝平起平坐,你個小小的使者竟然敢如此大不敬?信不信我將你斬於馬下?!”

陳恪卻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道:“難道本官來錯地方了,這裏不是西夏國主的大營?”

“當然是了。”梁乙埋沉聲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陳恪淡淡笑道:“怎麽會又冒出個西夏皇帝來?”

“我西夏國主自然便是西夏皇帝。”梁乙埋一臉‘你白癡啊’表情。

“敢問高姓大名?”陳恪換個話頭道。

“姓梁名乙埋,大夏國家相是也。”梁乙埋朗聲回答道。所謂家相,就是西夏皇帝的私人管家,雖然不如國相顯赫,卻是夏主最信任的人物。

“你這個家相可不稱職。”陳恪搖搖頭,突然提高聲調,厲喝道:“你想讓西夏國宗祀不永,王孫罹殃麽?!”

“你敢血口噴人。”乍聽此言,黨項騎兵一片哄然,梁乙埋勃然作色道:“還敢詛咒我大夏皇帝!”

“這可不是本官詛咒,而是慶歷四年,當時的西夏國主所上誓表中的誓言。”陳恪不為所動道:“記得上面是這樣說的……‘兩失和好,遂歷七年,立誓自今,願藏盟府……臣近以本國城砦進納朝廷,其栲栳、鐮刀、南安、承平故地及他邊境蕃漢所居,乞畫中為界,於內聽築城堡。凡歲賜銀、綺、絹、茶二十五萬五千,乞如常數,臣不復以他相幹。乞頒誓詔,蓋欲世世遵守,永以為好。倘君親之義不存,或臣子之心渝變,使宗祀不永,子孫罹殃!’”

黨項人全都呆住了,他們從沒聽說過這份誓表,自然也不知道,神一樣的景宗皇帝,竟然向別人稱臣……這不啻於信仰倒塌,一時全都愣在那裏,聽陳恪接著道:“我朝皇帝詔答曰:‘朕臨制四海,廓地萬裏,西夏之土,世以為胙。今乃納忠悔咎,表於信誓,質之日月,要之鬼神,及諸子孫,無有渝變。申復懇至,朕甚嘉之。俯閱來誓,一皆如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