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 決堤(下)

兩天後的傍晚,陳恪返回汴京。

回到家裏,陳慵告訴他事情的原委。

原來富弼和唐介奉旨調查二股河決堤的原因。結果都水監與工部的官員,異口同聲的咬定,工程設計沒問題,施工質量也是嚴格遵守標準,而之所以會決堤,是因為采用的新式材料出了問題。

所謂的新式材料,自然是水泥……

陳恪聞言並不意外,因為趙宗實和趙從古現在急需推卸責任,那麽當初提供水泥的陳恪,就是再好不過的替罪羊!而且還可以倒打趙宗績一耙,趙宗實不這麽幹才奇怪。

“真是無恥之尤!”向來八風不動的陳慵,也已經氣炸了肺:“當初殿下將水泥的配方獻出來,完全是出於公心,現在他們卻拿著個來攻擊你!”

“我這算不算自找麻煩?”陳恪沒那麽生氣,他只是有些無奈道:“還是說他們覺著,我就那麽好欺負?”

“我已經跟一幹同年打好招呼了,王雱那邊也答應,我們一起上書為你鳴冤。”陳慵這些天,顯然沒閑著:“這大宋朝不是他們能一手遮天的!”

“稍安勿躁。”陳恪苦笑道:“人家只是質詢我一下,又沒有下結論,你們著急鬧騰什麽?”說著正色道:“現在官家和富相公的火氣可大著呢,你們不要撞在槍口上。”

“你準備如何洗冤!”陳慵關切道。

“首先我準備睡上一覺。”陳恪正色道:“然後明天去禦史台報道。”

“……”陳慵一腦門子黑線。

“安了。”陳恪輕聲安慰他的兄弟道:“也許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

第二天不是例朝的日子,陳恪一早便乘車來到位於皇城西的禦史台衙門報道。

禦史台又叫烏台,在沒有廠衛特務的大宋朝,這裏就是讓文官們聞風喪膽的所在。但陳恪對這裏毫無感覺,原因很簡單,換了誰被十幾個禦史彈劾數載,依舊巋然不動,都不會對這裏再有敬畏的。

據說,他在禦史們眼中,已經是本朝‘三大難參’之一了,另兩位分別是富弼和韓琦……

在柵門外下車,陳恪和陳義步行來到衙門前,陳義向守門的兵丁出示了名刺和傳票,兩人便被領進前院值事廳。

與對百姓擺威風的尋常衙門不同,作為糾察百官的風憲衙門,禦史台的威風,是擺給百官看的。陳恪一進了大門,便感到令人壓抑的肅穆氣氛。遇到進出的官員,一個個面掛寒霜,渾不像尋常衙門的笑臉相迎。

禦史台值事廳的任務,是將每日前來院裏的各路官吏,逐一登記並領到相應的廳院。因為絕大多數都是攤上事兒來報道的‘罪員’,所以值事廳裏坐班的監察禦史,漸漸養成了審犯人似的語氣。

值班禦史見門吏領了一個人進來,穿著五品官服,卻出奇的年輕……宋朝不像明清,官階極其難升,就算二十歲及第,能在四十歲混到五品,也稱得上早達了。眼前這位看上去才二十多歲,卻已經官居五品,且佩金魚袋!讓一向自認年得志的年輕禦史,怎一個眼紅了得。

那禦史馬上認出,來者是陳恪,也知道兩位王爺欲讓他來背決堤的黑鍋,中丞大人還親自簽發了傳票。心裏不禁暗爽道,讓你春風得意,這次秋風蕭瑟了吧?

便擺出一副審問犯人的架勢,也不讓座,直接問道:“哪個衙門的?犯了什麽事兒?”

“你會不會說話?”陳義一聽就火了:“審犯人呢你?”

“你跟著進來幹什麽?”禦史像轟蒼蠅一樣,喝道:“來人,叉出去,再敢咆哮烏台,給我狠狠掌嘴!”

陳恪登時大怒,剛要作色,便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斷喝道:“王彥輔,你好大的威風啊!”

話音未落,一個身材高大、面帶怒氣的年輕禦史,立在陳恪身邊,正是在禦史台任監察禦史的王韶。

那叫王彥輔的監察禦史裏行,是嘉佑四年進士。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嘉佑二年和嘉佑四年的兩榜進士勢成水火。平素裏,這王彥輔和王韶就不對付,此刻見對方胳膊肘往外扭,自認為是個發作他的好機會,便冷笑道:“我不過照章辦事而已,倒是你,想要咆哮公堂麽?”

“別拿著根雞毛就當令箭!”王韶啐一口道:“禦史台的名聲,都被你這種狗眼看人低的鳥人敗壞了!”

“你說誰鳥……人?”王彥輔登時臉紅脖子粗道:“你敢再說一遍?”

“你個鳥人!”王韶自然無不應允,說完對陳恪道:“求著我罵他,沒見過這種賤人。”

“是夠賤的。”陳恪點頭道:“不滿足我也可以說。”

“鳥人鳥人鳥人……”

“賤人賤人賤人……”兩人便一起朝王彥輔大噴特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