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二章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上)

翌日是例朝的日子。

既然是例朝,對汴京城的升朝官來說,自然司空見慣。但今日例朝的氣氛卻大為不同,皆因昨夜在開封府衙發生的事件,已經在待漏院中傳遍了。

上任僅僅六天的文相公,即與說一不二的韓相公發生了沖突,這不啻於平地一聲驚雷,給本來就暗流湧動的汴京朝野,平添了十分緊張。待漏院中的大小官員,都讓這個消息撩撥的坐臥不寧,只是心思各有不同。

“聽說文相公不是向韓相公輸誠了麽?”這是大部分已經依附趙宗績的官員的疑問:“怎麽會轉眼就翻臉呢?”

“應該是誤會吧,估計事先沒溝通好。”有人煞有介事的分析道:“可能想到一塊,撞車了。”

“有可能。”他們大都認為,在如今局面下,文相公不會那麽不識時務:“應該只是個小風波,很快就會過去的。”

“不過那孫啟功已經汴京揚名了……”有人卻不那麽樂觀,小聲道:“只怕有司想低調處理都不可能了。”

“是啊,聽說還是二股河的案子,那姓孫的告王爺隱匿死者人數呢。”

“胡說八道,王爺怎麽會幹那種事?就算真有其事,也是下面人亂來!”登時有人喝止道:“何況八成是有人造謠來著!”

“這麽說來,只有速速查明此案,才能還王爺一個清白了!”這是大家嘴裏說的,但心裏想的卻是:‘這下蓋子不好捂了,王爺麻煩不小啊……’

不過總而言之,大家還是相信,這只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而已,就算不相信王爺,也該相信有韓、文二位相公在,就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

其他院中都是一片議論紛紛,唯獨左首第一間,諸位相公候朝的待漏院中一片安靜。

既然是相公們的候朝之所,無論從裝潢到格局,還有提供的酒食,都遠勝於其它。但此時此刻,看著坐在上首的韓相公一臉鐵青,諸位相公都無心吃喝,唯有眼觀鼻鼻觀心,靜坐而已。

韓琦的視線在眾人臉上掠過,烏黑的眼圈、通紅的眼珠,都說明首相大人昨夜一宿未眠。昨夜三更時分,他得知了變故的始末,便沉浸在被欺騙和背叛後的怒火中。他現在已經可以斷定,文彥博對自己陽奉陰違,此番出山,是卯足了勁兒,要另立門戶的!

一想到之前文彥博那封措辭謙卑的來信,韓琦便怒火中燒,他縱橫官場三十年,何曾被人這樣當傻子耍過?文彥博,我要你好看!

是以今日韓相公,是帶著殺氣來尋文彥博的,無論如何,先狠狠的罵他一頓消消氣,再說其他。

無奈文彥博好似有所預料,竟然遲遲不肯露面。直到城門樓上鐘聲敲響,百官出待漏院,在宣德門前列班時,他才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文彥博朝眾人抱拳笑道:“在西京懶散慣了,真不習慣這麽早上朝。”

眾人卻不敢回話,都偷眼瞧向列在領班的韓相公,只見他的臉可真黑啊。

文彥博在韓琦身邊站定,拱拱手道:“早啊,韓相。”

韓琦卻鼻孔朝天,半晌才低哼一聲道:“文相公好一手瞞天過海啊!”

“韓相慎言。”文彥博正色道:“誰是天?我大宋皇帝也!在下自問未有一事欺瞞陛下,又何談瞞天?”

“哼……”韓琦被抓住字眼,狠狠瞪他一眼,低聲道:“小人!”

“彼此彼此。”文彥博笑笑道:“該上朝了,韓相。”

“哼……”韓琦一甩袖子,大步進了宮門,後面百官趕緊跟上。

往大殿行走途中,韓琦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沉聲道:“這麽說,你是鐵了心要另保明主了?”

“韓相此言差矣。”文彥博搖頭道:“我等保的是當今天子,除此之外,保誰都非人臣之舉。”頓一下,他一臉誠懇道:“我想韓相公對我有些誤會,老夫只是為人耿直了些、為官負責了些,若是無意中得罪到韓相,還請務必海涵。”

韓琦登時想要作嘔,這文彥博的厚黑神功,已經修煉到至賤則無敵的境地,看來這些年在洛陽,不是混日子的……

“既然如此,就當這次老夫瞎了眼吧。”定定神,韓琦冷聲道:“來日方長,看看咱們誰能笑到最後!”

“呵呵……”文彥博笑了起來,雙目卻寒氣四射道:“韓相只管放馬過來就是!”

說話間,兩人在朝班列定,身後百官仿佛看到,兩團熊熊烈火在二人身周燃起,旋即又歸於平靜……

※※※

上朝後,趙禎竟主動問及此事。

開封府尹趙卞只好出列,稟報昨日有齊州人氏孫啟功,狀告慶陵郡王趙宗實隱匿二股河工程死難人數,將死難者汙蔑為逃匿一案,並把刑部大理寺的爭執也捅了出來,有請聖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