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九章 逆轉(下)

齊州城內家家泉水、戶戶垂柳。正值初春,柳條泛黃、碧波微漾,燕子翻飛,真好似江南風光!

百姓們脫下臃腫的棉衣,換上靚麗的春裝,呼朋引伴、扶老攜幼,賞泉踏青,好一派生民之樂。

然而知州衙門內,卻是一片肅殺。因為京東路提刑使王克存,已經在此駐節半月了,而且憲台大人最近心情惡劣,尋到錯處就要發落人。這不,簽押房裏又傳來他的咆哮聲,駭得屬官屬吏們心驚膽顫,說話都小聲細氣,唯恐惹禍上身。

但總有那不長眼的,要觸這個黴頭。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名管家模樣的男子,朝憲台大人的簽押房快步行去。

王憲台曾在西北上過戰場,戰後在兵部任職方郎中,因為得罪了某人,被發落到桂州去當知縣,後來好容易搭上趙宗實這條線,才得以鹹魚翻生,當上了齊州知州。

上任沒兩年,又遇上二股河工程,得知是恩主擔綱工程後,王知州自然盡心盡力的征發民夫……這本是職責之內,倒也無可厚非。可誰知道趙宗實貪圖進度,逾期施工,結果僅齊州一州便凍死累死民夫近千!

大宋一朝愛惜民力,百年來各項工程,從沒死過這麽多民夫,趙宗實慌了,王克存也慌了,竟給死難民夫扣上了逃逸罪名,企圖欺上瞞下,把死亡人數的大頭抹去!

自然,如此盡心盡力,又擔這麽大風險,是要有豐厚報酬的。去歲春,王知州便被擢升為京東路提刑使,主管一路刑獄!

然而‘福兮禍所伏’,古人誠不虛言。那些死難民夫的家屬一反常態,並沒有逆來順受,反而不屈不撓的上告,弄的他左支右絀。得虧他已經成了一路司法長官,在刁民進京告狀的路上圍追堵截,才沒把火燒到汴京城。

誰知更大條的還在後頭呢……二股河工程剛剛修好大半年,竟在秋汛中決堤了!接著有刁民從海路繞過層層關卡,順利進京告狀!兩個案子同時爆發,一下讓趙宗實光環不再,更把他這個直接執行人,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從朝廷下旨徹查此案起,王克存便徹夜難眠,好在前來查案的禦史,是韓相公的門下,沒讓他難看……當然,王克存也花了上萬兩銀子,才把這夥上差喂飽。就在王憲台驚魂未定之際,新任齊州知州的人選,又讓他心驚肉跳!

竟然是那冤家陳恪之父陳希亮!

※※※

王克存當年被踢出京城,就是因為得罪了陳恪。兩人的梁子是在嘉佑二年會試的考院中結下的。當時他是搜檢官,陳恪是考生,遭到栽贓後大聲喊冤,結果被他狠狠打了他十棍子。要是一般的文弱書生,這十棍子雖然不至於斃命,但非得躺上一兩個月不成!

誰知陳恪從小打熬筋骨,挨了棒子竟若無其事,後來還揪出了陷害他的士兵,順利的考完了會試。王克存本以為陳恪恨不到自己頭上,誰知那廝竟然查出來,他在會試前,曾收了趙宗暉的黑錢。雖然此事查無實據,架不住禦史窮追猛打,最終還是害得他被降職外調。

其實會試時王克存還只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直到被陳恪整出京城,他才徹底倒向了趙宗實。這些年下來,他已經成為宗實一黨的鐵杆骨幹,自然對宗績一黨的核心人物陳恪,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有時候,敵人比朋友更了解你。王克存仔細研究了陳氏家族,知道陳恪的父親是個極難纏的狠角色,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欽差來查案,待一陣子就走,尚且還能掩蓋。可姓陳的是來當知州的,天長日久,什麽秘密他發現不了?

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打知道此人要來當知州那天,王大人便開始嚴陣以待!

誰知道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那廝到青州去報到,王克存實在忍不住,以公幹為由,親自跑到齊州來尋他,結果還是撲了個空。一問府上通判,才知道那陳希亮到任之後,只用極短的時間,提審了一幹人犯,便下到各縣微服私訪去了!

王克存趕忙派手下去找他,誰知陳希亮竟行蹤隱秘,足足半個月才見著他的人影。手下出示了憲台手令,要他立即轉回齊州城,卻被陳希亮拒絕。理由很簡單,知州不歸提點刑獄司管!

“一群廢物!”王克存氣急敗壞的罵那手下道:“他說不回來就由得他了?不會把他綁回來?我養你們這些人幹什麽吃的!”

“大人這話說的,他是堂堂一州之長。”手下郁卒道:“沒有大人明旨,我們哪敢邦他?”

“你們就不會誑他,說有聖旨到,他敢不回來?”王克存明知理虧,卻仍疾言厲色道:“簡直是蠢貨!”

“是啊,屬下當時怎麽沒想到?”手下眼前一亮道:“我這就去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