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五章 困擾(中)

福寧殿裏,趙禎早已命人溫了當歸紅棗湯,等待趙曙的到來。

“拜見父皇。”趙曙走進殿中,躬身行禮道:“兒臣深夜叩閽,罪莫大焉。”

“無妨,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若有要事,等到明日豈不耽擱了……”趙禎微笑道:“何況為父最近失眠,躺著也睡不著。”說著對胡言兌道:“給齊王上一盅湯,夜裏容易受寒,喝了才放心。”

“多謝父皇。”趙曙接過來,三兩口吃下去,漱下口,低聲道:“兒臣剛剛接到密報,顧慮著耽擱不得,才不得不夜裏稟報。”

“哦?”趙禎擺擺手,胡言兌便率領一眾宮人退下,方輕聲問道:“何事?”

“據可靠消息,遼國使團中,有遼主耶律洪基白龍魚服。”趙曙湊近了父皇,小聲稟報道。

“哦?”趙禎也是愣了片刻,方笑道:“怎麽可能?”

“千真萬確。”趙曙低聲道:“這是陳仲方派人告訴我的。”說著便將陳忠說的那些,轉述給了官家。

聽完之後,趙禎陷入了沉思,雙手拍著膝蓋,奇怪道:“堂堂遼國皇帝,甘冒奇險混入我國,所圖一定匪淺吧?”

“按說是這樣。”趙曙道:“聽說在他們抵達雄州的當夜,遼國皮室軍曾驟然南下,做出直撲雄州的姿態,只是快到邊境時,又陡然轉回了……陳仲方說,這可能是遼國皇太叔假遼主之令,意欲置其於死地。”

“你說他是來我國求援的?”趙禎微微皺眉道:“咱們可管不了遼國的家務事。”

“那倒不至於,遼國最強戰力皮室軍,只效忠皇帝一人。”趙曙道:“遼主有這支軍隊在手裏,什麽叛亂平定不了?”

“也是。”趙禎道:“那他為什麽離開皮室軍?這不是自處險地麽?”

“遼主耶律洪基此人非常魯莽,時常甩掉侍衛,只身一人騎馬深入密林獵虎。據說有一年,他只帶了幾個侍衛,到遼河捕海東青,被女真人所俘。好在女真人只以為他是一般的遼國貴族,索了一筆贖金,便將他放回了。”趙曙皺眉道:“此人雖然貴為國君,但實在不能用常理猜度。”

“你的意思是?”

“他很可能沒有正經的目的。”趙曙輕聲道:“只是來大宋玩玩而已……”

“玩玩?”趙禎正呷了一口湯,險些噴趙曙一臉。自幼受儒家教育長大的大宋皇帝,實在無法想象,能有同行會把江山社稷,千金之軀當成兒戲。

“雖然很不可思議。”趙曙尷尬道:“但兒臣以為,這卻是最大的可能。”說著兩手一攤道:“不然怎麽都解釋不通,他為什麽會跑到大宋來。”

“還有一種可能。”姜還是老的辣,趙禎尋思一會兒,低聲道:“他這是欲擒故縱。”

“欲擒故縱?”

“嗯。”趙禎點頭道:“他可能已經察覺到耶律重元父子意圖不軌,但重元是他的叔父,又是父子兩代人共立的儲君,實在難以處置。耶律洪基想減少阻力,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耶律重元先動手。謀逆大罪昭然天下,再收拾他們便順理成章了。”

“所以耶律洪基故意離開遼國,讓耶律重元以為遇到了天賜良機!”趙曙輕聲道:“待其公然作亂後,再轉回去對付他,所有人都無話可說。”話雖如此,他卻深深懷疑那位遼主,是否有此心機。“他就不怕,有來無回?”

“應該問題不大,這是個聰明人,明白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趙禎緩緩道:“誰能想到他會混入使團,跑到我大宋來?要不是寡人恰好派陳恪去當這個接伴使,咱們肯定還蒙在鼓裏。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發現他了……”官家說著自嘲的笑笑道:“他也會安然返回的。”

“為什麽?”

“因為大宋的皇帝叫趙禎……”趙禎臉上的自嘲越來越重,“他知道我大宋沒有底氣和遼國開戰,他只要以死相脅,我肯定會放他回去。”如果遼主死大宋,遼國肯定要舉國為他報仇,如果換了其他皇帝,可能會一時沖動,先砍了他,爽到再說。但趙禎這種熱愛和平的仁君,是絕對不會傷他一根汗毛的。

耶律重元有這樣的心機麽?趙曙不禁暗暗嘀咕,他覺得最大可能,還是官家把對方想得太復雜了。不過無論如何,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置這送上門來的遼國皇帝呢?

“父皇,明天遼主就要進京了。”趙曙道:“仲方之所以現在才稟報,也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確保遼主逃不出咱們的手掌心。”頓一下道:“至於如何處置,全憑父皇聖裁。”

“陳恪辦事是牢靠的。”趙禎點下頭道:“至於遼主麽……你怎麽看?”

“兒臣以為,有兩種方案。”趙曙道:“一個是明日以最高禮節迎接他,表明我們已經看穿了他的身份。之後想怎樣都隨他,我們不失了禮數就是。一個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讓他靜悄悄來,靜悄悄走,我們全當他沒來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