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九章 攻勢

玉熙宮中,檀香裊裊,嘉靖帝面無表情的打開鄢懋卿的奏章,戴上眼鏡察看起來。看了一會兒,皇帝突然面露不耐之色,將那奏章扔到地上,哼一聲道:“陳詞濫調,一點新意都沒有。”

便又拿起林潤的折子,打開一看,竟彈劾鄢懋卿的,嘉靖不由冷笑道:“看看吧,彈劾的折子馬上就來了。”就細細閱讀起來:‘臣蘇松巡按林潤,疏劾總理市舶、巡撫蘇松、左副都禦史鄢懋卿貪冒不法五罪……一、勒索屬官賄賂巨萬;二、隨意受理詞訟,搜括富民錢財。三、宴會日費千金,用錢如土;四、虐殺無辜平民、商戶;五、加額重斂關稅,將原先的稅率破壞殆盡,幾至激變,以至於罷市現象時有發生,嚴重影響了市舶司的正常運轉……’

林潤的彈劾折子,顯然是經過精心準備的,除了列出一條條罪狀外,還有詳細的細節描述。由不得人不相信……他說,鄢懋卿倚仗嚴氏父子,所到之處鬻權納賄,監司郡邑的官吏見他時都跪行蒲伏於地。而且此人生性奢移,家裏用彩錦裝飾廁所,用白銀制作便溺器皿。每年按時節送給嚴氏和諸位權貴的財物,不可勝計。他外出視察時,經常與妻子同行,專制成五彩輿,讓十二個女子擡著,道路上人們看到無不驚駭……

當然,這些對嘉靖皇帝來說,都是可以容忍的。但唯有一條,挑起了皇帝的怒火——林潤說,鄢懋卿將市舶司收上來的關稅一分為三,三分之一送到分宜、三分之一送到豐城、剩下三分之一才送進京城!

“怪不得才收上來一半呢。”嘉靖咬牙切齒道:“原來朕拿的是小頭,大頭都讓人家拿了!”說著重重地一拍桌子,殿裏的眾人馬上全部跪下,只聽皇帝沉聲道:“傳令陸炳,命北鎮撫司立刻查封江南市舶司賬目,用最快的速度押運進京!”

※※※

西苑發生的一切,很快傳遍了京城。

嚴府中,嚴嵩憂心忡忡的找來嚴世藩,問他道:“鄢懋卿的事情,真如那林潤所說?”

“八九不離十吧。”嚴世藩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下首道。

“這個林潤是誰的人?”嚴嵩又問道。

“不知道,從沒聽說過這個人。”嚴世藩搖搖頭道:“我讓吏部去查了,先揭開那家夥老底。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嚴嵩緩緩點頭,看一眼自己的兒子道:“前次科場弊案的還沒過去,怎麽又出了這档子事兒?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嚴世藩搖搖頭,眯眼道:“不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原先咱們什麽樣,現在還什麽樣!”

“那怎會接連出岔子呢?”嚴嵩皺眉道:“東樓啊,你可不要一味護短,小心那些人把你害了呀!”

“爹……你想多了!”嚴世藩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什麽護短不護短!這次的事情也好,上次的事情也罷,分明就是有人在裏面搗鬼……”說到這,他突然愣住了,手扶著下巴出神良久,突然狠狠一拍桌子,差點把嚴閣老給嚇掉魂。

嚴世藩卻根本顧不上老爹,他從椅子上彈起,手負在身後,在屋裏來回踱步道:“我們中了別人的連環計!這次的鄢懋卿貪冒案,和上次的順天鄉試舞弊案,並不是單獨存在的,這兩個案件一前一後。前者是後者的鋪墊,後者是前者的目的!”

嚴閣老年紀大了,思路跟不上趟,只好苦笑道:“你說簡單點,我怎麽聽著像繞口令呢?”

“很簡單!他們先用順天鄉試弊案壓制住我們,讓我們在皇帝那裏失了分,然後才亮出屠刀,指向鄢懋卿!這時候因為皇帝對我們還沒消氣,咱們也沒法營救他,不然越描越黑,還會牽連更多的人。”嚴世藩說著咬牙切齒道:“這是逼著我們丟車保帥啊!”

嚴嵩露出沉思的表情,好一會兒才道:“讓你這麽一說,好像真是這麽回事呢。”

“當然了。”嚴世藩點點頭,嘆口氣道:“那人很老到,分寸拿捏得爐火純青!”說著坐回椅子上,道:“您想啊,上次鄉試的事情陛下沒處理,我們還慶幸了一陣子,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

“怎麽講?”嚴嵩問道。

“如果當初皇上明著處理了鄉試弊案,我們所損失的,不過是一個吳山,咱們再損點顏面而已,但可以讓皇上消氣。”嚴世藩為乃父分解道:“現在皇上沒處理這事兒,他給擱置下來了,那口氣可就消不掉了。而且事情傳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咱們的面皮也沒保住……就連吳山,您覺著他在陛下心裏種下那麽壞的印象。還有可能留的下嗎?”說著又是一嘆道:“裏外裏下來,處理倒比不處理的好,要是當初處理了,陛下消了氣,咱們也好裝裝委屈,說點好話,保住鄢懋卿;現在倒好,咱們連皇上都不能見,他氣也沒消,怎麽給鄢懋卿說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