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零一章 來自鬼魂的報復(下)

沈默的住處被衛士層層守衛起來,任何人都不準進入。

屋子裏除了侍衛長鐵山之外,都是姓沈的。沈默和沈京坐著,沈默的三個兒子,志卿、永卿、士卿和沈京的長子青卿站在堂下。陽光透過玻璃窗子照進屋子,暖洋洋的,但屋裏的每個人都如同置身冰窖。

都是因為桌上那個厚厚的信封。

沈默的臉上古井不波,瘦而長的手指,在牛皮紙信封上輕輕摩挲著。以他的道行,只要想不被人看出心情,就不會泄露一絲情緒。

沈京的臉上寫滿了擔憂,目光不斷在小輩和沈默的臉上巡梭。

幾個卿字輩的表情都很焦灼,唯一不同的是永卿。從離開京城不久,永卿便被限制了自由,這還是他幾個月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人。但他的表情十分平靜,如果不是手腳拴著細細的鐵鏈,會讓人以為最事不關己的就是他。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命運,將被這信封裏的報告所決定。如果證明了他確實參與了對祖父的謀殺,那麽誰求情也沒有用,沈默必須要殺了他。

一切都將在信封打開的那一刻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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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參與了麽?”沈默拿起那個信封,沉聲問道。

“孩兒問心無愧。”永卿昂然道。

“你愧不愧我不管!”沈默嚴厲啊:“我只問你參與了麽?”

“……”永卿黯然低頭道:“父親竟以為我是禽獸?我雖然與爺爺素未謀面,但那終究是我的祖父……”說著眼圈通紅道:“父親,我就再是喪心病狂,殺自己的爺爺幹什麽?對我有什麽好處?”

“你動機充足!”沈默語調平緩道:“因為你知道我萌生去意,知道皇帝和我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你擔心我一旦離京,在翰林院當官的自己,會成為皇帝手中的人質,如果我有什麽不臣之舉,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你。而且說句大不孝的話,同樣是退,丁憂的好處太多了,是我主動請辭沒法比的。”

“孩兒想不了那麽深。”永卿擡起頭,無限委屈道:“父親,您要孩兒死,只需一句話,我立刻就自我了斷,但請您別再把我往壞處想了。”

“哪個父親願意懷疑自己的兒子?等你們自己當了父親就知道了。”見沈默臉上難掩痛苦之色,沈京嘆口氣對幾個小輩道。

“為什麽我會懷疑你?卻不懷疑你兩個哥哥?”沈默的眼圈也有些紅了,他指著志卿和士卿道:“因為他們沒有任何讓人懷疑的地方,而你,在我遇刺到你祖父遇刺之間的十天裏,卻又和余寅接了兩次頭!”說著重重地拍案,像一頭受傷的雄獅般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余寅是幹什麽的?他是我身邊的特務頭子!《二十一史》爛熟於兄的沈家一寶,能不知道這是大忌?咳咳咳……”端起茶盞喝兩口,調勻氣息後,沈默接著道:“而且我之前已經嚴厲的警告過余寅了,相信他也一定轉告你了,為什麽你們還要頂風作案,難道當我死了麽!你回答我呀,沈永卿!”

沈永卿被捕之後,他的貼身書童也同時被抓,在鎮撫司級別的酷刑下,把知道的都吐露出來了,也將他隱藏得很好的另一面,展示在了沈默面前。沈默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看到的理想繼承人,其實都是裝出來的。在沈永卿的內心,依然是帝王將相那一套。因為沈默將他兩個哥哥都放逐在國外,所以下面人也將他視為少主,很多無法直接和沈默溝通的人,以及不滿沈默的路線的人,紛紛和他建立了聯系,而他也來者不拒,暗中形成了自己的勢力。

這一切都發生在沈默的眼皮底下,他之所以遲遲沒發現,將注意力全都放在朝政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余寅在為其打掩護。

可想而知,當沈默發現自己耳目被人遮掩,最信任的特務頭子卻有了二心時,是何等的憤怒,但他忍住沒有立即發作,直到脫離了余寅的勢力範圍,受到長子部下的保護後,才下令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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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一連串的質問下,沈永卿有些慌亂,但強自鎮定下來:“孩兒與余寅是見過面,但那是為了咱們家的安全。”說著擡起頭來,面色倔強道:“當時父親過於優柔寡斷,險些被皇帝殺死,卻遲遲不敢還擊!大哥二哥不在,我作為家裏的大男,必須要頂起來!”

“別說了!”志卿和士卿一邊一個,按住激動的老三道:“不要跟父親頂嘴!”說著便跪在沈默面前,流淚道:“爹爹,弟弟萬般有錯,也是您的兒子,我們的兄弟,他一時年輕不懂事,請父親從輕發落,不管什麽罪過,我們願意與他一起領受。”

“大哥、二哥……”永卿一直忍著的淚,終於肆無忌憚流淌下來,兄弟三個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