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節 偃師

罪從心生,還從心滅,裴茗翠念著這句話的時候,扭頭望過去,只見到一個高高大大的和尚望著自己雙手合什。

天津橋下,人流不息,二人四目交投,復雜萬千。

裴茗翠認得這是道信身邊的法琳,嘴角咧了下,看起來想笑。

只是劇烈的咳嗽讓她彎下腰去,半晌才歇。

法琳目中露出憐憫,嘆息道:“施主勞心勞力,得不償失,也應該歇歇了。”

裴茗翠直起腰來問,“你怎麽知道我勞心勞力,得不償失,你認識我?”

法琳微怔,“當初大師講法之時,我曾見過裴施主。”

“你怎麽還不走?”裴茗翠問道。

“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

“什麽時候是該走的時候?”裴茗翠繼續問道。

法琳半晌才道:“裴施主總喜歡這般咄咄逼人嗎?”

“不知道信大師何在?”裴茗翠又問。

法琳覺察到裴茗翠人雖憔悴,精神倒不是一般旺盛,苦笑道:“道信大師倒是走了。”

裴茗翠喃喃自語道:“他好像知道我要找他,所以匆匆忙忙的離開。”

法琳不解問道:“不知道裴施主要找道信何事?貧僧能否效勞?”

裴茗翠上下打量了法琳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和尚?”

法琳含笑道:“裴施主此言差矣,貧僧自幼出家,精勤誦習佛經俗典,很多寺廟均有掛單,怎麽會不是和尚?”

裴茗翠冷哼一聲,“你出家不過是為了入世,這種人也能算是和尚?其實你說的很對,我如今是該歇歇了,過幾日也要離開東都,再不理會世間一切,你找我卻是找錯了人。”

法琳臉上有了尷尬之色,不能否認這個裴茗翠實在很聰明,他雖然是個和尚,可俗心甚重,跟道信北上一方面是慕仰他的佛法精深,另外卻是想仰仗道信的名頭闖出自己的名聲。他識得裴茗翠,並不知道宮中的巨變,卻知道此人是裴閥的頂梁柱,既然偶遇,當然不想錯過。道信離開東都,他卻不想,留下來只想尋找機會,借口關懷之意,只想接近裴閥,卻沒有想到竟然被裴茗翠一眼看穿心思。

“你不知道何時該走,我卻知道自己要走了。”裴茗翠轉身離去,最後留下一句話,“不過罪從心生,還從心滅,大師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法琳額頭上有了汗水,卻還是沒有大徹大悟,緩緩搖頭,念了聲佛號。

轉身之際,見到不遠處站著個男子,頎長身材,面相溫和,正望著自己。

法琳見到男子器宇不凡,心中微動,微笑走過去,不等開口,男子已經恭敬道:“這位可是和道信大師一起的法琳大師?”

現在誰提起法琳的時候,都是先說及道信,這點多少讓法琳不爽,可也知道自己的策略有了效果,“還不敢請教施主貴姓?”

“在下李建成。”

法琳心中一喜,“公子難道就是唐國公李大人長子?”

李建成含笑道:“原來大師也聽過賤名,大師說的不錯,我前幾日來到東都,就聽說大師和道信高僧京都講法,轟動一時,只恨無緣相見,這次相見,不知大師可有閑暇,還請府上一敘。”

法琳雙掌合什,寶相莊嚴,“阿彌陀佛,公子既然有召,貧僧恭敬不如從命!”

※※※

裴茗翠離開寶相莊嚴的法琳後,隨意沿著街道走著。

她頭一次沒有什麽明確的目的,心中不免有些奇異的感覺。

望著藍天白雲,百姓喧鬧,她多少有些陌生,又有些感慨。法琳說的得不償失,她雖然並不贊同,可這些年的處心積慮,她又像是一無所獲。

下決心回江南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或許當初殿上,楊廣只要稍作挽留,她就會留下來。

可是什麽都沒有發生,她如釋重負,她覺得就算回轉江南,對死去的姨娘也可以說一聲,她傾盡了全力。

可鼻子又是不免的發酸,裴茗翠昂起頭來,她不想承認失敗,可她知道,她再無力回天。

“這次出征我要去,疆場揚名,也能混個大官當當,絕對不能讓婉兒看輕了。”一個聲音傳過來。

“婉兒不會看輕你,只會把你看的很重。”一人風言風語道:“不過你現在穿了這身鎧甲,只能是重上加重。”

裴茗翠擡頭望過去,見到胖的是胖槐,風言風語的卻是阿銹。不知不覺的功夫,已經到了太仆府前,裴茗翠猶豫片刻,已經上前打招呼道:“蕭將軍可在府上?”

胖槐身穿鎧甲,奮力站起,正準備雄赳赳的進府,見到裴茗翠詢問,驀然矮了半截,“是裴小姐,你何時出來了?”

阿銹把胖槐推到一邊,賠笑道:“裴小姐,蕭老大正在府上,還請進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