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一節 春蠶(第4/4頁)

房玄藻當然清醒的明白,他們攻回洛倉,絕非要燒毀回洛倉,不然當初邴元真就已毀了回洛倉。這糧倉向來是兵家之重,沒有任何人敢燒毀、或者是舍得燒毀糧倉。中原大亂,河南一地幾乎遍地盜匪,無一人耕種土地,瓦崗實力如此之強,當然是仗著搶占了天下第一糧倉洛口倉。洛口倉開倉放糧,這才引百姓盜匪歸附。李密看重回洛倉,一方面要動搖洛陽之根本,可重要的也是想要依據洛陽,進而圖謀關中、襄陽之地,但若是沒有了糧草接濟,不要說圖謀天下,自保都是問題。李淵當初為了李世民浪費幾百匹戰馬心痛不已,李密就算氣魄驚人,可燒東都城,卻絕對沒有想到過要燒糧倉,此倉一失,實在對他以後的圖謀影響太大!

李密見到火光熊熊,心中微顫,失聲道:“糟糕,程咬金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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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燃起前,回洛倉東的防線似乎瞬間被撕出個口子。

隋軍的防禦轉瞬弱了許多,東側瓦崗眾輕而易舉的就攻破了第三層防線。匪盜如麻,轉瞬翻過外壘最後一重,殺到隋軍的內壘之中。

內壘雖有防備,可顯然比外壘要弱了很多,眾盜匪才得魏公五千生力軍接援,一舉攻破了隋軍的防禦,心中振奮不言而喻,他們從正午奮戰到夜晚,本已疲憊不堪,而隋軍防線被破,無疑給他們最大安慰,這時候都想起來哪方破了回洛倉,魏公必有重傷,破了回洛倉,當要屠戮隋軍,一解心中的怨氣。東面的防禦被破,其余的隋軍必定士氣大落,轉瞬之間,其余三面的盜匪也要齊聚,這時候哪管得了什麽埋伏陷阱。

所有的人都是雙眸血紅,所有的人都是喉中低吼,有如狼嚎,所有人的身體中都被興奮充斥,如同餓狼撲食,這種氣勢激發起來,不要說隋兵無法抵抗,就算是程咬金亦是如此。

程咬金人在外圍喝令眾人攻打,見到防禦陡陷,心中反倒升起一股不詳之意。

他呼喝連連,只想讓手下暫緩攻擊,直覺中,他認為這是陷阱,直覺中,他認為蕭布衣絕不會如此輕易放棄回洛倉東側的防禦。可盜匪如潮般前湧,又豈是他能夠約束的住?

程咬金並沒有跟著上前,反倒止住了腳步。他長的雖是粗魯,可卻是粗中有細,遠比太多人要圓滑很多,他處事也比太多人要精明很多。

固然破回洛倉有重賞,可為了重賞舍棄性命,那絕對是不明智的舉動。

見到盜匪不受約束,程咬金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張須陀,一個念頭轉了上來,若是張將軍的隊伍,絕對不會如此之亂。

想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程咬金心中閃過一絲愧疚,可轉瞬不見。

張須陀無論是死是活,都對身邊的影響巨大,就算他程咬金也不例外!

張須陀死後,手下三將都算是背叛,羅士信悲憤莫名,卻是無處排解,秦叔寶黯然神傷,孑然一身,到現在落的下場比羅士信還慘。可唯獨程咬金少有歉疚之意,甚至可以說是從此走上想走之路。從保護鄉裏組織起義團,到參加張須陀的隊伍,這些不過是一念之間。可程咬金卻覺得走的大錯特錯,最少他不是個喜歡約束的人,可跟隨張須陀,要為天下奔波,要為道義約束,他程咬金從來沒有認可過,他欽佩張須陀的為人,但對羅士信所說之言卻是發自肺腑,這本來就是不同人的選擇!

等到覺察到兩道火光金蛇般的蔓延過來,程咬金這才從刹那的恍惚中驚醒過來,心中為之一寒。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如此亂戰之中走神,卻已經發現一種暗黑的液體從外壘的兩側湧來,仿佛來自地獄,詭異非常。

隨著那液體流動,火蛇隨之前竄,轉瞬就要把土壘之間的土地蔓延覆蓋,可很多盜匪還是沒有察覺到這種危機,有的腳下甚至踩的就是這種液體。程咬金全身的寒毛幾乎豎起,大叫聲中,“傳令,撤!”

他撤字一出口,已經最先的向外壘跑去,他和王伯當、王君廓不同,他用正兵,卻絕對不會像王伯當、王君廓一般身先士卒,舍命攻打。是以他雖是將領,在盜匪之中甚至有些靠後,眾人見主將突然失魂般奔走,都有了那麽一刻徘徊,不知道是要上前還是退後,這時候才有更多的人發現異狀,駭然失聲。

隋兵雖然不能阻擋如潮的盜匪,可大火卻能!

趁著夜色,土壘之間早就無聲無息的流淌著要命的液體,火蛇在上面遊動,轉瞬土壘之間,烈火沖天。

烈火隔斷了萬余盜匪,無數逃不及的盜匪身陷火海,慘不忍睹,先沖入內壘的盜匪暗叫僥幸,土壘設計的巧妙,大火竟然對內壘並無影響。盜匪慶幸逃脫一劫,可轉瞬心中湧起無邊的寒意,一列列、一排排的隋軍湧到,對進入內壘的盜匪形成絞殺之勢,隋兵沒有烈火的熾熱焦灼,卻帶來了千年寒冰的刺骨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