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廷杖十奸

楊淩常聽戲文裏有一句“推出午門斬首”,方才聽了弘治一句大喘氣的話嚇了一大跳。其實午門是皇宮外朝的正門,也是朝廷舉行重要典禮所在,朝廷處斬人犯從不在午門外執刑的。不過這並不意味著這個地方不能死人,因為這地方也是朝廷施以廷杖的地方,廷杖之下過去和未來不知還要死多少人,而且都是活生生的被打死,比菜市口殺人可淒慘得多了。

楊淩和谷大用被太監轉交給宮中侍衛綁赴午門外,午門外早已站了一大群人,上首端坐一名監刑的內官太監,他身後左邊站著三十名小宦官,右邊站著三十名錦衣衛,前方是五十名手持朱漆木棍的行刑獄吏,瞧那架勢著實有些駭人,這一來連楊淩也有些心驚了。

老遠的看見監刑太監的模樣,谷大用不由面如土色,他帶著哭音兒道:“壞了,是司禮監範亭範公公監刑,楊大人,我們今日怕是難以活命了。”

楊淩問道:“範亭?他很厲害麽?”

谷大用哆嗦著道:“範公公是司禮監王嶽王公公手下二號人物,執掌東廠的,他一向最是心狠手辣,我們這下完了,你看著吧,宮裏的規矩,監刑的公公若是靴尖向內一收,那就是要死不要活,三十板子足以將人活活打死了。”

楊淩本來聽得眉頭直跳,一聽是東廠廠公督刑,心中忽然起了幾分希望,自己可是東廠和錦衣衛派到太子身邊的人,但願這位廠公貴人不忘事,還記得自己是誰,那麽打的時候,或許會手下留情。

兩人被押到範亭面前,只見地上早已趴著一個人,身上被麻布裹得緊緊的,只露出個腦袋和肩膀一動也動不了,瞧見二人來了,那人苦笑道:“楊大人,谷公公,你們也來了?”

谷大用瞧見是他,不禁又驚又怒,他尖聲道:“錢寧,是你向皇上告發的麽?”

錢寧直挺挺的象木乃伊一般躺在那兒,他梗著脖子向谷大用翻了翻白眼兒,無奈地苦笑道:“如果是我告發的,我還會躺在這兒麽?”

他苦兮兮地道:“在壽寧侯府外,我的手下不慎掉了一塊腰牌,結果被三法司順藤摸瓜,把我給揪出來了。”

旁邊端立著的小太監高聲喝得:“噤聲,犯人不得喧嘩!”

片刻的功夫,劉瑾、馬永成等人也面如土色地被押到了午門外,範亭緩緩站起身來,旁邊小太監端過裹著黃綾的朱漆盤子,範亭從盤中取過詔書,高聲宣讀皇帝的旨意:“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楊淩……”他念到這個名字頓了一頓,眼睛飛快地瞟了楊淩一眼,見他也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唇角不禁露出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

範亭繼續念下去,將十個人的名字一一念出,宣罷聖旨,把手一擺,幾個人齊刷刷地被摁倒在地,每人都被一匹麻布將身子裹得緊緊的動彈不得,雙足也被人用繩索綁住,楊淩見自己只是被扯掉了外衣,倒沒光著屁股,稍稍放下心來。

錢寧趴在他旁邊,悄聲道:“放心,行刑的校尉都是我手下出來的人,不會著實打的,只是那最後一摔可做不得假,到時憋口氣兒忍住了就好。”

楊淩緊張地道:“多謝錢兄指點,我頭一回,還真有點兒緊張。”

他趴在那兒擡起頭費勁兒地瞧向範亭,想看看他的腳尖是外八字還是內八字,想不到從幾個行刑大漢的腿縫間只看見見範亭舉著個茶杯仰臉望天,一雙二郎腿顫顫悠悠的,不由呆住了。

他轉眼去瞧谷大用他們幾個,只見幾個人也是大眼瞪小眼,這些人都知道宮裏內監打人的規矩,所以今天看範亭不按套路走,都有點莫名其妙。

只見一個小太監湊到範亭身邊,哈著腰聽他囑咐幾句,便直起腰來揚聲喝道:“行刑!”十個錦衣衛的小旗官手執木棒走到楊淩他們身後,高高舉起木棒,大喝一聲,呼地一棒子抽了下來。

那棒子風聲凜冽,瞧起來威勢駭人,可是這一棒子抽在屁股上,楊淩只覺得麻辣辣的,倒沒多少痛楚的感覺,他正奇怪,陡聽身旁石裂山崩一聲慘嚎,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楊淩嚇了一跳,扭頭向錢寧望去,見他咧著嘴,扭曲著面孔,殺豬也似的叫的奇慘無比,可是一對上他的目光,卻見他偷偷向自己眨了眨眼,眼神狡黠無比。楊淩恍然,連忙也跟著大聲慘叫起來。

十名小旗一人打了三棒子,便退了下去。那號令的小太監又威風凜凜地喝道:“輪刑!”五十名軍士聞言,五人一組掄著棒子排著隊,輪流上前執杖施刑,他們喊著號子,喊一聲“著實打”啪地一棒子打下去,再換一人喊一聲“用心打”又是一棍子下來,楊淩雖覺那軍士似乎手下留情,可是除了方才由小旗開場的那三棒甚是輕微,現在打得多少也有些疼痛,所以慘叫聲半真半假,也不全然是作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