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升堂

陳觀察比程押司官階大了不只一點半點,可是程押司是南衙的人,並不歸他管轄,此番是以借調辦案的名義,被趙光義強塞進來的。所以聽他陳觀察話裏藏刀,程押司不慍不怒,可是話鋒卻也犀利的很,絲毫不讓他半分。

陳觀察被程押司不陰不陽地頂撞了一番,氣得無可奈何。下午,他又去已燒成灰燼的西廂房仔細斟察了一番,詳細詢問了事發等晚的情形,仍是無所發現。

回到自己住處,陳觀察仔細盤算了半天。那賬簿一燒,他就很難在劉知府受賄一事上做文章了,這一次要是無功而返,趙相公那裏期望甚深,必然大為不悅,這該如何是好?

陳觀察背著手在房中踱步。沉思有頃,便研墨提筆,給趙普寫下一封密信,將這裏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稟告上去,裏邊自然大告黑狀,誇大程押司對他的掣肘,府衙起火的事也有意無意地直指程德玄。以他的生花妙筆,寫這種文章本來駕輕就熟,可是為了能徹底開脫自己,這言辭還是再三斟酌再落筆。

一封信再三斟酌著寫完,剛剛封口,蓋上火漆封印,正要著一心腹之人將密信馬上送回開封,忽然有人傳報:“觀察大人,臨清趙縣尉求見。”

方才在霸州府正堂上他與程德玄挾槍帶棒的鬥嘴時,曾見趙縣尉進來過,趙縣尉一見二人正在鬥嘴,悄沒聲兒地就溜了,叫他看了著實氣悶,此時聽他求見,便沒好氣地道:“叫他進來!”

趙縣尉喜氣洋洋地進房來,向他施禮道:“下官趙傑,參見陳觀察。”

陳觀察拂袖哼道:“罷了,有什麽事?”

趙縣尉道:“下官查索賬簿,已有重大發現,下官不敢隱瞞,是以馬上趕來稟告大人。”

陳觀察側身扶案,擰著眉毛瞪他:“卷宗賬簿已燒得幹幹凈凈,你從何處有所發現,莫非你還沒有睡醒,正在夢囈不成?”

趙縣尉見他不是好臉色,陪著小心道:“觀察大人想必還記得,豬頭解庫的賬簿十分混亂,難以清查。下官建議,從丁家抽調盤賬老手,將他們家的賬簿歸門別類、序時謄寫,以便查閱?”

陳觀察哼了一聲道:“那又如何?嗯?”

他忽地一探身,兩眼發亮道:“莫非那人謄寫的賬冊沒有燒毀?”

趙縣尉畢恭畢敬地道:“是,丁家那個管事,將賬簿謄寫完畢時,正是浴蘭節前一日晚上,府衙公吏大多已經散去。是以下官就命人把這賬冊寄存於府庫,以備節後查驗。”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又道:“如今原賬毀了,可這重新清理謄寫的賬簿雖非徐穆塵親筆,但是徐穆塵可是逐頁簽字畫押的,自可當成證據。”

陳觀察聽得心花怒放,有徐穆塵親筆押的賬冊,從法理上說當然可以作為證據。證據不曾全部毀掉,已是大喜,聽他口氣,似乎還有了重大發現,這更是喜上加喜,陳觀察立即追問道:“趙縣尉,你說有所發現,有甚麽重大發現?”

趙傑拱手道:“下官不擅盤查賬目之事,這賬是由霸州府衙三個老吏負責盤查的,他們如今就在門外,大人是否喚他們進來詳加解說。”

陳觀察一聽,連忙向身邊人吩咐道:“快,快請那三位書吏進來。來啊,給趙大人看座,上茶,上好茶。”

……

滿天繁星,府衙的墻磚壁角、花圃草叢裏,蟋蟀“織織”叫個不停,與這靜謐增加了幾分喧囂。程德玄坐在梅花形棱格的紗窗前,將燈移近了些,然後從懷裏慢慢摸出一封信來。

這封信是他傍晚時分才收到的,當時已匆匆看了一遍,這時夜深人靜,忍不住再次掏了出來。

信是開封府南衙判官程羽寫來的,程羽亦是趙光義心腹,這信上言辭雖非趙光義親筆,卻完全可以理解為他本人的意思。信上說,皇帝陛下已禦駕親征,趁北國內亂不休無暇南顧,出兵討伐北漢。

府尹大人已向官家進言,說他程德玄現正在霸州協助查案,此人擅理民政、擅長調度後勤輜重,尚堪一用,可就近調去差使。如今官家已經允了,要他盡快了結霸州劉子涵一案,無論能否達到目的,都要盡快趕赴西北前線。

這些年來,府尹大人苦心經營開封府,勢力觸角已遍及開封府及下轄的十七個縣,如今府尹大人將他的勢力繼續鋪開,一面交結朝官和禁軍將領,一面向整個天下蔓延。然而,以開封府尹的權力想要直接對其他地方施加影響,那就千難萬難,如今就是一個契機,趙光義當然更加看重。

程德玄細思前因後果,不由暗驚於府尹大人著眼之長遠,他懷疑府尹大人這一番未必是臨時起意,恐怕他當初奉命來霸州查案,就是府尹大人預伏的一條線,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讓自己能插手西北地方民政。至於以劉子涵一案刁難政敵趙普,不過是摟草打兔子,順勢而為之,至於成敗倒無關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