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下熙熙

楊浩這一出現,趙德昭哪有理由再拉住人家一個姑娘談天說地,鄧秀兒眉眼盈盈,向他溜溜兒的一瞟,福身見禮已畢,便避往後室中去了。趙德昭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來見傾慕已久的琴友,誰料剛有那麽點感覺,話還沒說上一句,楊大棒槌便來橫插了一杠子,心中著實郁悶。

可他看看這位工作狂一臉熱忱的模樣,又不好說他甚麽,心中甚至還有些慚愧,說起來,這些日子可一直是楊浩在忙,他只是在太傅的指點下提綱挈領,坐鎮幕後。這是他趙家的江山,楊浩似乎比他還要上心,朝廷有這樣忠心的臣子,還能責怪他麽。

當下,鄧夫人也避開了去,鄧知府使人上茶,恭請魏王上座,自己與楊浩對面坐了,聽他訴說來由。楊浩現在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愈銼愈勇,跟那些到現在還未正式照過面兒的糧紳們飚上勁了。

楊浩把自己的目的和想法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崇尚堂堂正正、以大道秉政治民的魏王不甚苟同,不過事急從權,也未提出反對,倒是鄧祖揚擊節稱贊,說道:“此計大妙,對付這些無所不為、無孔不入,從中搗鬼又滴水不漏的奸商,正該以毒攻毒。本府贊成,如果王爺同意,那下官就把近幾年涉及糧商訟訴的卷宗都移交楊院使處理,看看能否找出破綻,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這個……”趙德昭微一遲疑,頷首道:“兩位大人既然都同意這麽做,本王應承了便是,你們只管去做,若是闖出什麽禍事來,本王一力承擔。”

有這樣一位肯放手任他施為的王爺欽差,楊浩心中大暢,當下三人又商量了一番細節,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楊鬥士便興沖沖地告辭離去了。

趙德昭看看墻角一扇屏風,美人芳蹤裊裊,此時再要喚她出來相見勢必難以啟齒,人家是知府千金,又不是教坊中的姑娘,自己一個王爺,怎好莫名其妙地強要與人相見,只得落寞起身,也向鄧祖揚告辭。

趙德昭行至門口,一陣琴聲忽又傳來。一曲《高山流水》仿若幽谷松根下湧出的清泉細流,清清冷冷,淙淙錚錚。《高山流水》……覓知音?趙德昭精神一振,頓時心花怒放。

不一會兒,趙德昭房中一曲《鳳求凰》便也彈奏起來。

相遇是緣,相思漸纏,相見卻難。山高路遠,惟有千裏共嬋娟。無限愛慕怎生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趙德昭此曲一彈,心意已訴,鄧秀兒閨房中的樂曲聲登時便靜了下來,只聽他一人彈奏,鄧祖揚雙眉緊鎖,正想如何妥善好自家外甥劉忠之事,既不得罪了夫人,又不使他坑害了百姓,心事重重,全未注意。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翺翔……”

趙德昭並未高歌,歌聲自在心中響起。兩下裏,兩個人悄悄牽起了一絲情愫。

……

鄧知府還要正常處理公事的,楊浩總不能鳩占鵲巢久而不去,於是便讓出了府衙,搬去了糴便司查閱陳年舊案,他調來的卷宗都是涉及米糧交易或有關糧商的一些訴訟案子。這糴便司旁邊便是官倉,案子中涉及需要調查詢問的公人以這兩處最多,在這裏就近調人質詢也方便些。

壁宿也隨了來,這裏的房子比較陳舊,二人各住一間,楊浩查閱档案,發現了疑點就著壁宿去喚人來詢問,這樣有的放矢,果然成效卓著,一個上午便挑出了三個涉及糧紳強買強賣、投機倒把的案子,俱是鄧祖揚上任之前的舊案,不過這三個案子舉告的都是米牙人和潑皮幫閑,如果從此入手很難觸及那些大糧紳的痛處,楊浩又無時間剝絲抽繭,細細斟察,是以暫且做了記號放在一邊,繼續向下翻閱。

吃過了午飯,楊著喝著濃茶提著精神繼續調閱卷宗,忽地發現一樁案子正是舉報泗州糧紳周望叔的,這起案子當初曾經引起極大轟動,原告叫朱洪君,原本是泗洲極殷實的一家糧戶,家中有田十余頃,在泗州一帶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地主。

他告周望叔在代理官府征收糧賦的時候,私自加賦三成,從中牟利。但有不肯相從者,必然暗中招來一些潑皮無賴施以種種騷擾,橫禍不斷,明裏又受到周望叔聯絡官府進行打壓,他家千畝良田,數年功夫便被敲詐強買去近三成。結果因為知府包庇,此案屢告屢敗,官司打了兩年,打官司又白白賠進去兩百畝好地,此事終是沒有著落。

朱家老父一怒之下趕到江淮觀察使衙門口兒一根繩子上了吊,這一來事情鬧大了,江淮道監察使、觀察使聯名上書禦史台,朝廷為之震驚,禦使台、大理寺派人聯袂趕來,會同地方監察、觀察衙門徹查此案,結果揪出原任泗州知府殷靜的諸般不法行為,這才將之繩之以法。